贺怀琛下值回到府中,一进与春阁的门,看到的就是下人们躲躲闪闪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满心疑惑,随便唤了个下人过来询问,然下人哆哆嗦嗦一直说自己不甚清楚。
贺怀琛眯眸打量,直觉告诉他,这情状明显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后便接连又叫了好几人过来细问。
然每一个被问话的下人都表示当真不清楚主子具体都遭遇了什么,只知道主子跟嬷嬷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一进屋就开始哭泣不止。
而跟着出去的温嬷嬷也是捂着腰哎呦哎呦个不停,看着应该是被人打了,又或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给闪到了腰。
被人打了?出意外了?
不会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恶霸流氓,被人给欺负了吧?
那燕儿肚里的孩子——
贺怀琛心神一凛,来不及多想便立马抬脚,疾步往与春阁的内院过去,结果一跨进内院的梅花门就果真听见了佳人的抽泣声隐隐约约从正屋里头传了出来。
“姨娘您先别难过了,再哭下去可是会影响肚里孩子的。”
这是......温嬷嬷的声音?
贺怀琛很快将说话之人辨认了出来,紧接着就听见屋里说话之人重重叹了一声。
“前夫人也真是的,姨娘您不过是过去欢迎她回来罢了,她怎的还出手打人呢?”
这语气又是不解又是委屈,甚至还比方才多了一丝怨怒。
贺怀琛心下一震,瞬间停下了脚步。
前夫人?
温嬷嬷说的是云娘吗?
燕儿竟是去见云娘了?!
可为何温嬷嬷说云娘出手打人?
难道下人们看到的那般惨状,竟是云娘弄出来的?
可自己多番纠缠,云娘都没对自己动手,她那般好的性情,又岂会对怀了身孕的燕儿动粗?
贺怀琛心头波澜翻起,只觉自己听见的话是那么的不可信。
是啊,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心中七上八下想着,鬼使神差地就放轻了脚步悄悄上前。
屋里之人似是对外面的情形毫无所觉,抽泣声与说话声继续断断续续传来,“姨娘您一片好心,她不领情就算了,怎能明知您怀了侯爷的骨肉还一言不合就动手?方才幸亏老奴挡了一下,要不然那几下就要落到姨娘您身上了呀——”
“侯爷!”
贺怀琛正一步步靠近,凝神听着屋中对话,忽的就有个声音从旁侧出来。
屋中说话的声音因这一声曳然而止,贺怀琛皱了皱眉,朝唤自己的声音来处望去,便看见那个叫兰香的婢女急匆匆从走廊那边过来,走到跟前朝他行礼问安。
贺怀琛微一颔首,深深望她一眼。
只见这婢女神情平静,神色中并无出任何焦急惊恐,倒不像是发现了他在偷听而故意示警。
想着,便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收回目光朝屋门过去。
看着主君迈进屋中,兰香微不可察地悄悄松了口气。
之前温嬷嬷早就将其余人等驱到外院其他地方忙活,随后又单独吩咐了她,让她躲在正屋附近留意,若发现侯爷过来则先别声张,等屋里说完了前夫人打人的话,她再出来行礼即可。
妹妹的消息还捏在了温嬷嬷手里,她实在不敢不听,便照吩咐演了这么一出。
还好侯爷没发现什么异常......
兰香心中庆幸着,同时又觉自己深陷泥沼迟早要完,满腔心酸与无力,惶惶望了那正屋一眼,随之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转身离开,找个角落悄悄抹泪去了。
此时屋中两人终于等来了看戏之人,当即全身心都放在了这个上头,才懒得去管小婢女如何痛不欲生。
“侯爷!”
看见贺怀琛挑起暖帘进来,温嬷嬷状似大吃一惊,慌忙闭上嘴退到一旁行礼。
贺怀琛颔了颔首,在温嬷嬷身上扫了一眼,随之朝窗前美人榻上望去。
“燕儿。”
见美人捂着小腹垂泪,他不由得紧张唤了一声。
温玉燕此时已然收了哭声,却依然拿着帕子拭泪,并无任何要行礼问安的意思。
他当即快步过去,在温玉燕身边坐了下来。
“燕儿何故哭得这般伤心?”
温玉燕默默别开了脸不去看他,眼中的泪水继续一串接一串地落。
贺怀琛想着方才在屋外听到的话,遂转过来,朝温嬷嬷肃容道:“你来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温嬷嬷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当即一瘸一拐上前含泪开
口:“禀侯爷,姨娘她知道前夫人她拒了诊,猜想应是前夫人对侯爷您误会太深,便前去跟前夫人她亲自解释,好消除前夫人的误会和疑虑,同时也再劝一劝前夫人她,真心欢迎她日后回府。
没想到前夫人她根本不听,不仅开口责骂,还出手打人。幸亏老奴眼疾手快给挡了一下,要不然就真打到姨娘她了。打到老奴倒不打紧,可姨娘如今怀着侯爷骨肉,要真打到了姨娘,伤及了姨娘腹中孩子那可如何是好?”
说着就又抬袖掩面抹起了泪。
贺怀琛深深望她,神情晦暗不明,“你说她开口责骂了?”
温嬷嬷重重点头,“是的,骂了,毫不留情面地骂了,骂完就开始动手。”
“是吗?那她都骂了什么?”
温嬷嬷忙擦了眼泪,脸上露出愤慨,“前夫人说让姨娘回去——”
“嬷嬷!”
温玉燕突然转过来,厉声打断。
温嬷嬷身子一抖,当即闭上了嘴,又作委屈状欲言又止。
温玉燕泪盈于睫,继续肃容喝道:“你今日怎的这般不知轻重?侯爷来了这么久,你怎的还杵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还不快去准备茶水伺候?”
温嬷嬷一脸替主子不忿,却又不得不顺从地应了声是,垂首往后退下。
“等等。”
贺怀琛冷着脸冷着声音将人叫住,“先把话说完,她都骂了什么?”
温玉燕忙佯装焦急不忍,关切道:“侯爷您刚下值回来,还是先去歇息吧。这事本就是妾身做得不够周到,也怪不得夫人生气的。”
贺怀琛伸手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微笑道:“别担心,我就是问问。”
说着重新转过来,继续望着温嬷嬷等她回答。
温嬷嬷状似被主君的严肃吓到,腿一抖噗通跪到了地上,垂首哽声开口:“回侯爷的话,前夫人她......她让姨娘回去管好自己的男人,不要让侯爷您再往她那里湊惹她厌烦。”
说着,偷瞄了眼贺怀琛的脸色。
贺怀琛听罢眸光明显一暗,但除此之外神色并没多少变化,让人一时难辨喜怒。
温嬷嬷只觉主君这反应跟自己预想的多有出入,一时就有些摸不准,飞快想了想又忙补充起来:“对了,前夫人还说她已跟侯府没有任何瓜葛,她那里再也不欢迎我们过去。总之难听的说了不少,然老奴愚钝,又因姨娘受辱而难过不已,就只记住了这么几句。”
其实她还想把那村姑说的将姨娘扶正的话说来,但又怕侯爷误会她们借机要求,终还是忍住没有出口。
等话音落下,贺怀琛却依然安静坐着,一直未发一言。
温玉燕不觉皱了皱眉,边抹泪边觑了下对方神色,心里头一时也有些摸不准方向。
这人怎的什么反应也无?
虽说温嬷嬷复述的话中有一部分是假,但转述的那村姑所言却是再真实不过。贺怀琛若时常跑去找她,自是能分辨得出那些话并没有瞎说,如此便也会相信那村姑的确出手打了她。
听见那村姑打她,贺怀琛难道不应该暴怒喝骂吗,至少也该转过来安慰自己两句才对,怎的会这样坐着什么反应也无?
温玉燕眉心越蹙越紧,随之心思一动,主动开了口:“三郎,下午是妾身冒然前往,这才惹得夫人不快,说来说去的确是妾身想得不够周到,实在怪不得夫人她。
回想起来,妾身来侯府后,夫人可是一次都没跟妾身急过眼,甚至连重话都不曾有过。可见夫人是个性情温厚的,她若不是气极了,又怎会说出那些话来?
一个人在怒气冲冲时又能说出什么好话?嬷嬷方才提的那些话只不过是夫人的气话罢了,当不得真的,三郎您真的无需把那些话往心里去。”
“嗯,我知道。”
贺怀琛十分自然地点头回了一句。
温玉燕正苦口婆心劝着,闻言不觉就微怔了下。
我知道?
知道什么?
这人是什么意思?
想到某种可能,温玉燕心口立即冒出酸水,正想如何接下这话,便见面前人微笑着道:“她的确是个性情温厚的,今日的话多半是还在恼我,倒不是冲着你们去的,燕儿也无需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至于动手——”
他收起唇边笑意,望向温嬷嬷,“你说是她动手打人?当真如此?”
温嬷嬷忙不迭点头,“确实如此。”
“是吗?”
贺怀琛冷然眯眸,神色透着不信,“你再好好想想,真是她自己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