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太子回答。
宣太子是昭明帝的嫡兄,是当时连封王都被忘记的不受宠皇子仰望的存在。
宣太子敏而好学,生的玉树临风,对当时还未出阁的李氏女一见钟情,且当时还未迎娶太子妃,便以太子妃之位求娶,不可谓不诚心。
“可你皇祖母却在那样的宴会上,对你皇祖父一见钟情,求了父母,毅然决然的嫁给了你皇祖父。”
慕岁宁错愕,但她想,当时的昭明帝一定比自己还错愕。
昭明帝肯定也是喜欢皇祖母的,那样明媚美丽的世家女,就连自己仰止的皇兄都对她倾心,他不可能不喜欢,但他是被从小就被厌弃、被遗忘的人,他这样的人更擅长的不是珍惜,而是患得患失。
他自卑又多疑,或许起初还能夫妻恩爱,可若是宣太子一直出现在眼前,并表露对弟媳的爱慕呢?
“所以李嫔说的,百越那里的海棠花田,是皇祖母嫁给皇祖父后,宣太子为她种的?”
“是。”
太子悲哀的回头看她,“你皇祖母曾在夜里哭醒,与我说,她后悔了。”
但太子那时候太小,看不懂母亲的眼泪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他只知道宣太子死了,自己的父亲从一个无人在意的小小藩王,一步步做了太子,又做了天下人的至尊,甚至早早就册封了自己为储君。
可后宫里的妃嫔也越来越多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公主皇子出生,母后开心笑着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她温柔的亲手为他做了一桌饭菜,亲自送她到太傅那儿,并跟他说,‘我的小太子,保重。’
太子到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那个早上,晨曦的阳光里鲜花灿烂,有彩蝶飞舞。
母后没有穿着沉重的宫裙,而是一套橘红色的梢纱织金长裙,没了往日不可冒犯的端庄,变得闲适又自在,浑身都洋溢着鲜活而惬意的气息。
那一整天,他都觉得心情愉悦极了,书也读的好极了,太傅连夸了他好多次。
直到下学,去给母后请安,便看到已经被收拾好的母后的尸体。
她又被换上了那束缚着她的繁复宫裙,端庄的没有一丝自由的气息。
她死了。
父皇很伤心,可自那之后,他便锁了宫门,再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么多年,不论多宠爱谁,也再没提过立后之事。
他隐约记得,那几年好像陆陆续续死了不少宫妃,都是当年很受宠的,但他那时候犹如行尸走肉,对外界的事都无心关注,直到后来自己娶妻……
太子收回思绪,回头看向正巴巴儿望着自己的慕岁宁,笑着揉揉她的头,“你若是想查,那就去查吧。”
“所以李国公府不是因为察觉到什么,而避开父王、避开金陵,才与东宫割席,撤离皇城的?”
“不是。”
太子叹息道,“他们认定母后是被人谋害的,而我不但不闻不问,还要继续做太子,他们恨我狼心狗肺,所以才走的。”
他们不是为避祸,他们只是抛弃了父王。
“父王,我们永远都相信你。”慕岁宁轻声。
慕正则虽然说不出口,却也走到了慕岁宁身侧,示意他也如此。
太子笑起来,眉眼温柔极了,“父王知道。所以岁岁,你若想查当年的旧事,那就去查吧,李国公府既是为你皇祖母之事处心积虑,你可以借他们的手,但万不能将自己搭进去。”
说白了,李家只疼自己人,不论是太子,还是太子膝下的慕岁宁,他们都不在乎。
慕岁宁点点头,跟慕正则一道从书房出来,留给太子自己消化的时间。
“兄长要与我说的,便是皇祖母这件事?”
“是,但你不觉得我们知晓这桩旧事的契机,处处都充满了刻意吗?”
那幕后之人所犯的案子,桩桩件件,都在指向过去。
太后和李嫔则更像是顺势而为,见东宫翻案了,也看到了慕岁宁的手段,所以开始齐齐打着利用她的心思,给了她更明确的指向。
慕岁宁轻轻皱眉,“所以幕后之人想让我们知道,有可能并非是母后之死。”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从宣太子与皇祖母的死开始查起吧,不管是自尽还是他杀,总该有个定论。”
慕正则轻嘲道,“况且,那幕后之人不会坐视不理的,一定会出手将我们引到他认为他要查的地方,我们何不顺势而为?”
慕岁宁也觉得如此最好。
兄妹两正说着,就见祁云宴已经回来了,从一从金黄的落叶里走出来,夜色幽微,身上还有未散的凛冽,可在瞧见慕岁宁时,那一身凛冽尽数化作秋夜里微微吹过的风,凤眼轻弯,“岁岁。”
慕正则看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立马岔开了话题,“边境如何了?”
“谢问死了。”
祁云宴瞥他一眼,看着慕岁宁回答。
二人均是诧异,虽然谢问犯过糊涂,与敌军勾结过,但他也是个实打实的优秀武将,上次失误,这次怎么应该谨慎出兵,怎么会死了
?
祁云宴,“他与祁天逸一道追击一伙战败溃散的逃兵,本来追出三里地后就该折返的,但忽然遇上一股大风,二人与大部队走散,只带着十几年在草原上迎头遇见了苏曼麾下一员猛将。”
慕岁宁心底冒出一个‘啊,果然是男主待遇’的感慨。
“谢问战死,祁天逸杀了那猛将是不是?”
祁云宴听出她话里的无奈和揶揄,眸底泛起笑意,慕正则却是皱眉,“岁岁这样相信祁天逸?”
慕岁宁立马严正声明,“我只是确信靠近他的人都没好下场罢了!”
说不得莫穗穗也混在那些兵里,关键时刻为祁天逸挡了刀什么的,然后两人又开始发现对方真心,你侬我侬。
咦。
慕岁宁挥散脑子里的画面,看祁云宴,“已经确认过,死的真的是谢问吗?”
“嗯,死状极惨,不可能是假死,尸体已经运往金陵来了。”
被那猛将一枪刺破胸膛,心肝都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