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俩到地方时,太阳即将落下天边。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e8zw.net
林中只剩两大堆梅花了,其中一堆,枝条优美,花朵艳丽,甚是喜人。
爷孙俩一对视,决定买下那堆梅花。
岂料,一位坐拖拉机来的女子,先他们一步下车,并找到了梅林承包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承包人每筐降价5毛,将那堆梅花卖给了女子。
承包人称天色渐晚,明天一早,工人才会来梅林剪梅花,正常品质的梅花,和林中剩下的那堆相同,女子买走的,是某个客户提前预订、却不来取的特级花。
爷孙俩不想再多跑一趟,而且,承包人也说了,正常情况下,梅花的品质,和剩下那堆没啥区别。
于是,爷孙俩想以比女子更低的价格,买下那堆梅花,岂料,说尽好话,承包人只愿意一筐降价1毛。
倏地,又有一个摊贩进入梅林,也想买走那堆梅花。
爷孙俩见状,不再废口舌,连忙敲定生意,将一筐筐梅花,装上了骡车。
当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走到一半,车轮碾中一块石头,车身骤然倾斜,骡子受了惊,开始疯跑,李大仓使劲攥缰绳,也没能让骡子冷静下来。
末了,骡子蹄掌踩空,连车带人翻进了土沟内。
梅花经这么一摔,枝梢折断,花朵掉落,四成以上的花,没了卖相,最关键的是...李大仓的右大腿,被板车压骨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大仓卧病在床,几个月之内无法下地干活,那批梅花,以四折价格,卖给一个走街串巷卖便宜花的商贩。
处理完家事,李博文来野集,取之前寄存的花卉时,看见了低价买走梅花的女子,而且,女子生意很不赖,隔一小会儿,就能成交一单。
李博文将自家倒霉一事,全怪在女子身上。
买梅花那日,女子若不出现,他们便不会跟承包人吵架,继而不会走夜路,李大仓能借住阳光,瞧见那块石头,并拉拽缰绳,令车轮避开石头。
如此,骡子不会受惊,板车不会侧翻,李大仓不会骨折,梅花也能翻一倍价格卖出去。
李博文越想越气,看见女子摊位上的杜鹃花,花色、株高、花盆,与家里之前进的一模一样,且花盆内也有松针,他心生一计,决定报复回去。
杜鹃花喜水,一旦缺水,花朵和枝条的连接处,就会变得很脆弱。
李博文选中一盆花朵又艳又茂的杜鹃花,放到煤炉旁,不给它浇水,每天用手戳一戳枝条,看看花朵会不会落下来。
今天早上,那盆杜鹃花达到了他想要的状态。
于是,今天,他带着那盆花,来到了野集,先将它藏进树林,再来到女子摊位旁,买下一盆杜鹃。
然后,故意不开腔,炫两个橘子,吃完,说要两斤橘子,称完,以钱没带够为由,让对方倒出3/4橘子,给摊主留下深刻印象,让他充当自己的证人。
李博文大闹花摊,不是为了讹钱,而是想搞臭摊主名声,逼她不再碰花卉生意。
李博文说完一切,抬头哀求地看向沈青,“哥,求你,别按,我...我知道错了。”
显而易见,李博文口中的女子,指的是季雪,承包人指的是李佑,他干出这种事,拉去派出所,关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为过。
少年经历太过悲惨,人群中渐渐出现为他帮腔的声音。
“临近年关,却出了这种事,一时想不开,干出冲动的事,也实属正常。”
“十几岁的年纪,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积压的情绪而已。”
“摊主何其无辜,正常进货,正常摆摊卖货,若不是小伙脑袋灵光,砸盆扒土,用罐头瓶和水,找出摊主和少年谁在撒谎,摊主可就要吃大亏了,轻则名誉受损,重则无法再碰花卉生意。”
“你那是假设,不算数的,实际上,摊主除了损坏几个花盆外,再没吃什么亏了。而且,她那天不去买花,后面一系列的事,就都不会发生。”
“别的先不说,这孩子太苦了,父母早逝,生意赔本,爷爷还卧病在床,这年可怎么过啊。”
“是啊!你们注意到没有,少年刚才提到爷爷骨折卧病在床时,眼眶都湿润了。唉,谁年轻时,还没犯点错呢,少年一看就知是个孝顺的孩子。”
此话一出,越来越多的人,同情少年的遭遇,恳求摊主(季雪)取消赌注。
“这---”季雪面露为难。
当初买梅花时,林内的确有一辆骡车,车旁站了一对爷孙。
那骡子,脸和脖子,掺着一点白毛,应当是匹老骡子。
那对爷孙,爷爷皮肤黢黑,满脸褶子,腰间挂着旱烟和烟袋,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孙子戴着帽子,裹着围巾,围巾都遮住耳朵、鼻梁了,令人看不到他的容貌。
她内心是想惩戒少年一番的,可眼下情形,惩罚他,好似在不近人情、欺凌弱小一般。
“呵呵~”沈青忍不住笑出声,“众人围过来之后,李博文撒了多少谎,不必我一一罗列出来了吧。他呀,就是个撒谎精,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三分。除他之外,知晓内情者,大抵只有曾被他寄存花卉的摊贩了。”
此话一出,众人缄默了,概因,他们想起一次次被当枪使的经历。
“我知道那个摊贩在哪。”一戴着黑色围裙壮汉道:“我一开始,就觉得少年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提‘寄存花卉’一事,我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东北角,有个卖牡丹枝子、四季桂花的摊贩,前几天,我在旁边摆摊卖鱼,这个小伙,拉着一辆板车,从牡丹贩子那里,拿走一批寄存的货,我当时跟那个摊贩聊过几句,他说...他每次摆摊的位置是固定的,我现在去东北角,把他带过来。”
霎时,李博文的神情,变得慌张起来,“李叔很忙的,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沈青:“过来说几句话,消耗不了多长时间的,大哥,劳你把人带过来。”
“没问题。”
壮汉挤出人群,不一会儿,人群外边传来他的声音,“大家让一让。”
瞬间,人群自动往两边退,退出一条可供人穿行的小道。
壮汉领着一位中年男子,沿着‘小道’,走进了人群中央。
沈青悄摸打量男子一眼,体型偏瘦,背有点弓,面容沧桑,腰上绑了一个高粱穗小扫把,气场很是敦厚。
男子瞧见趴在地上的少年后,大惊失色道:“博文,你没事吧?哪里疼,跟叔说,叔带你去卫生院。小伙,我侄儿才十几岁,说话、做事,还不够成熟,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那个...你把脚抬一下吧,我好扶他起来。”
看来,来花摊的路上,壮汉并未向男子讲明发生了什么。
沈青:“想撤脚,行啊,把李大仓骨折那天的事讲清楚,我就撤脚。”
男子疑惑皱眉,“李大仓是谁?”
沈青略感无语,“李博文的亲爷?几天之前,大腿摔骨折那位。”
男子:“骨折...我叔的确骨折了,但他叫李一良,不叫李大仓啊。”
围观群众:……
好家伙,亲爷名字都是假的,少年口中有一句实话嘛?
男子:“我叫李丰泽,李一良是我堂叔,两家宅子是挨着的,我时不时会拿点菜,给堂叔送过去。
堂叔骨折那天,我虽没在现场,但从我叔那儿,以及帮忙把我叔送进医院的路人口中,我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一周前,堂叔和博文,去东边梅林买花。
当时,林内只有两堆花,一堆品质相对好点的,被一位女子买走了,堂叔以剩下那堆花,存放一天了,保鲜期要比别的花少一天为由,想让承包人一筐降价1毛钱。
承包人不愿意,称想买刚从树上剪下来的梅花,明天早上再来,那时候,剪花工人会在林内忙活的。
堂叔不想再跑一趟,便提出...板车内有几把大剪刀,他和博文亲自动手剪梅花,省下的人工费,换成...一筐降价1毛钱。
承包人被磨的没法子,讲明剪枝技巧、箩筐存放地点后,回棚屋休息去了。
剪枝、装货、付钱,堂叔忙完离开梅林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拉板车的骡子,活了十来年了,力量早就不如年轻时候了。
车兜,货堆成了小山,骡子,一下午没进食了。
是以,车轮转得特别慢,堂叔心急,挥鞭子抽骡子。
不知抽到哪里了,骡子疼得受了惊,颠颠晃晃疯跑,结果,连人带车摔进了土沟。堂叔是侧摔的,右小腿胫骨骨折了,路过大坝,目睹事故的两个行人,帮忙把堂叔送去了医院。
眼下,我堂叔小腿打着石膏,在家里休养,骡子,不中用了,出事之后,腿脚走不成直线,卖给了专收牲畜的贩子,那一车梅花,六成价格,转给了一个花贩。
小伙,堂叔骨折那天的事,我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了,你能把脚拿掉嘛?”
沈青嘴角轻扬,李丰泽的话,可信度有多少,无法知晓,但...足以推翻李博文的话。
“能啊。”
沈青撤回右脚,李丰泽连忙把侄儿扶起来,李博文低着头,似乎没脸见人。
人群又沸腾了,他们怒斥少年是个撒谎精,恨不得将吐沫星子喷到对方脸上。
“呸,走夜路,不是因为和承包人掰扯,浪费了时间,而是贪小便宜,为了省‘人工费’,自己动手剪梅花。
骡子受惊,带车摔进土沟,不是因为车轮碾到石头,而是李一良脾气急,挥鞭子把骡子打疼了。李一良骨折部位,不是大腿,而是小腿。
这人...怕不是撒谎精投胎吧,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前几个谎言,能减轻爷孙俩责任,将骡车翻倒的责任,推到摊主身上。可...撒最后一个谎,是为了什么?”
“大腿骨折,骨头没长好之前,病人休想下床,身边更是离不开人,小腿骨折,躺上一个多月,便可拄拐下地,生活也能自理。
李博文撒这个谎,是用重症病情,来博得咱们的同情心,好帮他讨伐摊主。”
“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这小子...坏心思多了去了。”
“十几岁的年纪,就能干出这种事,长大了还得了,摊主,这一回可别轻饶了他。”
李丰泽懵了,“你们...博文干了啥,你们竟这么贬低他?”
沈青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李丰泽惊得张大了嘴巴,两眼不停扫视人群、地面、木桌、摊主、侄子,“博文,你真像小伙口中说的,干出那种缺德事吗?”
“二叔~”李博文微微抬头,眼里满是委屈,“我爷病了,老骡被牲畜贩子拉走了,梅花赔本卖了,我心里苦啊。买梅花那天,这女的若是不出现,我便能用正常价,拿下一批特级货,还不用在梅林耗那么长时间。不走夜路,老骡跑再慢,我爷也不会心急发脾气,后面一系列的事,都不会发生。”
啪---
李丰泽气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博文,堂叔出事,跟摊主没有一分钱关系呐。
你不在家照顾堂叔,却跑到野集,做局诬陷摊主,先生教你的东西,全学到狗肚子里了,赶紧跟摊主道歉,不然我抄起木棍,把你打一顿,再拉你到堂婶坟前,罚你跪上三天三夜。”
先生,一些年纪较大的人,会称教师为先生,李丰泽说的堂婶,应该是李博文的奶奶。
“别,二叔,别...别告诉我奶奶。”
李博文嗓音发颤,暗杂浓浓的恐惧,爸妈离逝后,奶奶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动不动就抄家伙打人。
李博文一直被打到十岁,他一听到‘堂婶’、‘奶奶’字眼,脑海会不自觉浮现出...面目狰狞的老太婆脸,心脏在嗓子眼处突突跳个不停。
“道...我道歉。”
李博文哽咽一声,看向了季雪。
“对...对不起,爷爷出了事,外加卖梅花亏了几十块钱,我一时急昏了头,才把一切都赖在你头上,还干出...诬陷你的事。
我保证...往后踏实本分,不再干害人的事,请你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