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和气得直结巴,“你...丽珍,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
吴丽珍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柳和叔,我哪句话说得不对,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你指出来,我一定改。”
指出来?
等同于,被别人打了脸之后,自己再扇一次自己的脸,想到这儿,柳和心里更窝火了。
柳和:“哼,哪句话说错了,你自己悟去吧,我懒得跟你说话。”
吴丽珍两眼充满求知欲,张嘴想要继续追问,却被吴大有用眼神拦了下来。
你怼我,我怼你,是乡下村民们的一种相处模式。
吴大有不愿意怼人,也不愿意把人得罪透。
吴大有:“丽珍,你少说两句吧,别忘了正事。我不奢求别的,只求...杖芯中的黑点区域,不要再扩大了”
“欸,对。”吴丽珍看向沈青,“该检测治树效果了。”
沈青环视四周一圈,“林子内全是葡萄树,随便挑一株验验吧。”
咔嚓---
柳和不知从哪掏出一把老虎钳,抓住头顶上方的一根葡萄枝,咔嚓一声,将枝子剪断,把断枝拽下来后,他低头看向横截面。
“咦,奇怪,杖芯里怎么没有黑点啊?”
“你说什么?”
吴大有神情一愣,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柳和拔高嗓门,“我说...葡萄枝的杖芯里,为什么没有黑点。”
这一次,吴大有没再怀疑自己幻听,他大步冲上前,紧盯断枝的横截面。
表皮是棕色的,再往里是浅绿色的,杖芯...浅褐色,寻不到一点黑色。
“村长,丽珍,沈青,快看,杖芯里没有黑点了欸。”
吴大有从柳和手中抢过老虎钳,在四周转了一圈,咔嚓咔嚓,剪断数根葡萄枝,仔细观察横截面。
结果,它们的杖芯,也全是浅褐色的。”
“活了,我家葡萄树被救活了。”吴大有激动地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柳和语气发酸,“大有,你乱剪一通,也不怕影响葡萄产量。”
“不会的。”
吴大有摇了摇头。
“沈青曾经跟我说过修剪葡萄枝的技巧,筷子头般粗的侧枝,保留2-3颗冬芽,多余部位...直接剪掉,刚才,我就是按照他说的剪掉了侧枝。
反倒是你,贴着主藤蔓剪断侧枝,让果林减产几串葡萄。”
沈青的挎包里,有一把老虎钳,他认为吴大有抢柳和的老虎钳,有两个原因。
一呢,太激动了,迫切想要知道其它葡萄枝的情况,于是,抢走离自己最近的剪枝工具。
二呢,防止柳和乱剪葡萄枝。
柳村长:“杖芯不再发黑,是好事情,大有,想法挖几个树根看一看吧。”
吴大有:“没错,是该挖一些树根看看,可...我出门时忘带铁锹了。”
吴丽珍眼睛一亮,“爸,棚屋里有一把生锈的旧铁锹,拿出来磨一磨,兴许还能用。”
吴大有:“棚屋里有铁锹,我怎么不知道?”
吴丽珍:“哦,那是埋大豆根时,遗留在果林里的铁锹,我发现它时,它都生锈了,便把它收进棚屋,以备不时之需。”
吴大有:“原来如此,我带了棚屋的钥匙,走,去棚屋拿铁锹。”
随即,一行人向东、再向北,来到了棚屋。
嘎吱---
吴大有掏出钥匙,打开铁锁,推开木门,领着几人走了进去。
棚屋很小,约有9㎡,东西也很简陋,一张木床、一张竹片凉席、一个破旧柜子、两个水桶...塞在木床底下的旧麻袋。
沈青环视屋子一圈,没有发现铁锹的踪影,“铁锹放在哪了?”
“在这儿。”
吴丽珍走向床尾,用胳膊拨开麻袋,贴着里墙,抽出一把铁锹。
那铁锹,木柄坑坑洼洼,仍泛着油油的亮泽,铁器表面布满干泥巴和黄铁锈。
吴大有:“丽珍,把铁锹给我,你去压桶水。”
沈青:“门
后面有一桶水,用它当引水,去压水吧。”
说完,沈青指了指倒扣在门后边的背篓。
正月初七那日,为了方便调配、浇灌药水,吴大有将棚屋的钥匙,交给了沈青,直到昨天晚上,沈青才把钥匙还回去。
那桶水,是沈青放在门后的,概因,他发现压水井的胶皮边缘卷起来了,密封性没法子保证,那桶水,是引水般的存在。
“爸,我去压水喽。”
说完,吴丽珍左手持瓢,舀一瓢清水,右手拎着空桶,走出了屋子,揭开倒扣的麻袋,露出压水装置。
她将空桶放在出水管的下方,哗啦,把瓢里的水,倒进压水井的直筒内,接着,咕叽咕叽,疯狂抬压长柄。
水,能隔绝空气,因此,哪怕胶皮边缘起卷了,直筒内部仍是密闭的空间。
很快,铸铁管内的空气,通过单向活塞,被抽到了压水井装置之外,清澈的井水,溢出胶皮,通过出水管,流进了空桶内。
压满一桶水后,吴丽珍朝屋内喊道:“爸,水压好了。”
吴大有走出棚屋,沈青等人紧随其后。
吴大有寻两个小孩巴掌大的砖块,先敲掉铁锹上的干泥巴,舀半瓢清水,缓缓淋在铁锹上,再握紧砖块,用它打磨锹面。
嚓---
在阵阵打磨声中,铁锈脱离锹面,与水混合成红黄色的浑浊液。
须臾,吴大有又舀起半瓢水,冲洗掉浑浊液,与之前相比,铁锹的锹面,光滑了许多,没有泥巴,还剩一些铁锈。
接下来,吴大有不停地磨铁面、浇井水,吴丽珍则观察着压水井内的动静,一旦发现水位线即将退到胶皮之下时,她立刻抬压长柄,将井水压上来。
吴大有力气很大,打磨锹面时,也遵循着‘转圈打磨’的规则,是以,不一会儿,锹面就变得锃亮了。
吴丽珍抬压长柄,将水桶压满,待会挖完树根,可以用它来洗手。
吴大有舀起半瓢水,冲掉手上的铁锈和泥污,站起身道:“走,挑一株葡萄树挖挖看。”
随后,吴大有走向一株葡萄树,吭哧吭哧,翘起一块块土,挖到树根时,他却...迟迟不肯掏出老虎钳。
沈青猜测...吴大有出于紧张,担忧剪断树根后,在根芯看到黑点。
“我来剪吧。”沈青从挎包中掏出老虎钳,咔嚓一声,剪断了树根,并看向树根横截面。
吴大有咽了一口唾沫,“沈青,树根怎么样?”
沈青:“你自己来看。”
吴大有不肯挪动脚步,吴丽珍却大步上前瞅,表皮,浅棕色,里面,是白绿色,“爸,快过来看,树根里没有绿点欸。”
“真的?”吴大有激动往下瞅,瞅见白绿色的树根横截面后,咧嘴大笑,“真的,真的一点黑色都没有,我再挖几株葡萄树看看。”
吴大有抄起铁锹,转战附近另外几株葡萄树,这一次,他挖到树根后,不再迟疑了,而是掏出老虎钳,直接剪断一枝树根,并仔细观察横截面。
接连剪了五根,都没有看到黑点,吴大有冲着沈青感激道:“好了,真的全治好了,沈青,谢谢昂,要不是你,我家葡萄树,不一定能活到今年秋天。”
柳和绕着几个土坑转了一圈,“大有,才挖了六个土坑,怎么就断定...全治好了,要我说,把林子里的葡萄树,全挖一个遍,才能判断出...果林是否痊愈了。”
葡萄树,根系发达,一株葡萄树,被剪掉一枝树根,不会影响它的正常生长,但是,林内有1559株葡萄树,挨个挖一遍,得挖到猴年马月啊。
吴大有:“刚刚,我随机挑选几株葡萄树,每一株的树根,都没有发现灰点,抽样检查,是管理果林常用的法子,这足以表明,整片葡萄林已经痊愈了。”
柳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村长拦住了。
吴大有:“沈青,你是个懂行的,我想问一问...葡萄树后面该怎么养护啊?”
沈青思索一番,“葡萄枝的修剪,按我之前说的去做就行。至于养护...春季和秋季,每隔15天浇一次水,夏季,每隔5-7天浇一次水。
每隔20-30天,
施一次肥,固态肥、液态肥都行,切记肥料一定是发酵好的,省得灼伤了树根。
葡萄树,喜湿润,但不耐涝,在夏季来临前,尽量先挖好排水沟。
若想走精品水果路子,葡萄开花的第三个月,可以给葡萄串套袋,要套得透气点,防止虫咬和阳光灼伤。
葡萄成熟的前半个月,撤掉袋子,好让其上色。”
“精品水果?”吴大有喃喃自语,“行,回头,我挑一些葡萄树,试一试套袋。诊费...拢共是155块,减去31块定金,还差你124块,对吧?”
沈青:“没错。”
吴大有从里兜内掏出一沓纸币,一张一张清点起来了。
柳和惊得目瞪口呆,“治片果林而已,竟然这么贵,抢钱啊。”
咚---
柳村长捶了捶柳和的肩胛骨,“柳和,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整片林子,有1559株葡萄树。
155÷1559≈0.099,算下来,治疗一株葡萄树,只收1毛钱,很便宜啦。
假如,你院子里的那株葡萄树,是真的生病了,1毛钱就能治好,你治还是不治。”
柳和:“我家葡萄树好着呢,压根没有生病。”
这时,吴大有数好了钱数,“沈青,给,一共124块,你点点。”
沈青接过那沓钱,验明钱数和真伪后,道:
“行,诊费结清了,以后管理葡萄树时,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上门找我。”
“成。”吴大有将剩下的钱,塞回上衣的里兜内,“事情办完了,把土坑填平、铁锹放回棚屋,咱们就能走了。”
于是,几上合力填平一个个土坑,并用脚踩瓷实了,将铁锹放回棚屋,舀起水桶里的水,洗了洗双手后,几人便离开了葡萄林。
几人回到小院时,秀芬正在压水,流水坡的搪瓷盆内,装着一整只鸭肉。
柳和:“呦,今天都正月十六了,那只鸭子...看着不像是现杀的,八成是没吃完的年货,大有,鸭肉放上十几天,肉会变酸的。”
葡萄树杖芯不再发黑,吴大有心里十分高兴,便懒得去管柳和说了什么。
“不酸,放心,我家有冰窖,宰好的鸭子,放进冰窖内,几个月都不会坏。村长、沈青、柳和,中午甭走了,留下来吃饭呗。我掌勺,烧一大桌子菜,好好招待你们。”
柳和:“我想吃,但是今天没空。”
柳村长:“不能欸,今天,我老丈人过生日,我、柳和,待会儿要一起过去。”
沈青:“不了,杏香镇离柳庄可不近,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办,不能在这儿逗留太久。”
吴大有:“祝寿和正事要紧,我家腌了上百颗鸭蛋,要不...给你们各装上一些拿回去吃。”
沈青:“不用,我舅舅是养鸭子的,他家有个大鸭舍,专门用来养鸭子,是以,我家不缺咸鸭蛋吃。”
柳村长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小伙,你舅舅家卖鸭苗不?”
一般来说,专业养鸭的和养鸡的,除蛋和肉外,还会兜售鸭苗和鸡苗。
沈青:“应当是卖的。”
柳村长:“在哪?回头,我开着拖拉机过去,买二十只鸭子养着玩。”
沈青:“离这儿挺远的,在玉城杏香镇许家寨,到开春了,才会有鸭苗。与其大老远去杏香镇,不如在附近的镇集上买。”
柳村长神秘一笑,“小伙,这...你就不懂了吧,养鸭厂出来的鸭苗,和集市上卖的,压根不是一个量级。集市上卖的,鸭苗存活率、成鸭的下蛋频率,都不如养鸭厂的。”
柳和面露谄媚笑容,“村长,你从许家寨回来后,送我五六只鸭苗呗。”
“送?”柳村长白了对方一眼,“不花钱,还想要鸭苗,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柳和撇了撇嘴,“不给...我让我媳妇,上你家讨鸭苗去。”
“你---”
柳村长,名叫柳元,他跟柳和是堂兄弟,二人的媳妇,是亲姐妹,娘家就在隔壁村,走十分钟就能到。
柳元的媳妇,性格强势,在家蛮有话语权的,还是个妹控,因此,柳和媳妇真
上门讨要鸭苗的话,柳元媳妇定会给。
“唉---”
柳元长叹一口气,打算买鸭苗时,多买上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