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铉轻轻笑了笑回应：“只要赶在宫门关闭前进城就行了？”
对方颔首确认：“这是皇上给的殊荣，还望学士时刻牢记心中。”
“定当铭记。”
清吏司郎中伸手相邀：“那铁学士，请随我们一块进城吧。”
“进城。”
……
“这次回到应天府，所有事都要更为谨慎才行。”
今天特意提前完成工作的解缙，撇下早已洞悉他心意的任亨泰等大臣，前往东墙之下的书报局。
书报局后院，一棵光秃秃的杏树依旧显得生机勃勃，旁边立着一座亭子。
在亭子里靠炉火取暖的解缙跟匆匆赶来的铁铉，并没有感受到严寒。
铁铉颔首，举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一口暖暖身体。
“今天在码头上，礼部官员向我透露，这次回京可能即将进入内阁，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
解缙看向那棵只剩下枝条的杏树，“你希望进入内阁吗？”
铁铉顿了顿，“感觉会受到束缚。”
“束缚吗？”
铁铉目光轻淡地看了眼解缙：“自打你进入内阁后，有多久没有走出过京师了呢？”
解缙眨着眼睛想了想，随即发出了笑声。
铁铉只是静静等待。
解缙拍了拍桌面，接着指了指铁铉：“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毕竟像你这样在外面漂泊多年的性格，是不可能安心留在内阁之内的。”
“说吧，你现在又有什么新想法？先告诉你，虽然皇上与太子没有明确表达，但他们确实有意安排你加入内阁。”
“皇上与太子……”
铁铉皱了皱眉。
解缙补充说：“不要忘记你的武英殿大学士职位啊，目前内阁中的魏国公，凉国公以及西平侯他们几个，也都被授予了相同职位。”
铁铉眼神闪过一丝变化：“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去监军？”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正是他们的打算。”
解缙转动手中茶杯，缓缓道，“由于你在东方远征期间，积累的军事经验，并且还担任兵部左侍郎，所以让你负责监察工作也算合理选择。”
“毕竟无论陛下多么信任其军队，但仍需设立一定的规范制度，来约束管理。就像用锦衣卫对所有官吏进行监察一样。”
铁铉皱紧眉头道：“但锦衣卫并不直接隶属于大都督府管辖呀。”
解缙无奈道：“既然你不愿意加入内阁，那你对未来有何打算？”
沉思片刻之后。
铁铉回答：“现在心里有几个大致方向，但是还没具体确定下来。”
“总而言之……”
“未来的工作要么是边防，要么是推进新政。”
杏树枝头空无一叶的小亭之内。
解缙慢慢地给铁铉倒了一杯新的茶水。
福建带来的大红袍散发出鲜艳的色泽，水面泛起细微波纹并升腾着袅袅蒸汽。
铁铉望着那飘散而上的雾气，轻轻对着杯子吹了一下气。
蒸气开始随风摇曳不定。
他低声问道：“解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我不建议你参与推行新政。”
解缙的回答十分坚定。
从刚才听闻对方提到计划起，他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铁铉眉头紧锁显示出内心不解：“嗯？”
解缙眉头紧锁。
“现在的新政看似轰轰烈烈，但实际上牵涉甚广，会将你深深卷入其中，以至于无法兼顾其他事务。在地方上，秦王亲自督管，他说一不二，行事果决，你呢？你有这个胆量吗？”
仅仅是因为摊丁入亩，清丈田亩这件事，秦王这几年就已经不知杀过多少人。
内阁接收到的针对秦王的奏折，已经堆积如山，几辆大车都载不动。
仅是烧毁那些弹劾秦王的奏章，都足以让内阁度过一个暖冬了。
更别提，现在还在进行的地方官员审查，但凡被查出有任何不法行为，都会被连根拔起，一件案子便足以使数百甚至上千人的生命灰飞烟灭。
铁铉缓缓摆手。
他在倭国洲推行灭倭政策时，可以毫不手软，但在中原绝对不能再那样不计手段。
解缙低声道：“新政需要时间逐渐推进，而你需要看得更加长远。今年发生的河南与山西两地动乱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正是因为在新政压力下，地方积攒的矛盾最终爆发的结果。”
“为什么皇上频繁委任秦王，而不是直接让我们这些内阁成员负责处理？秦王完成任务后，能回自己的封地。如果引起太多民怨，皇上还可以将其削职为民，限制其活动范围。”
“换作我们来处理的话，恐怕就只能以身试法，用脑袋平息民怨，并让新政继续推行下去。”
铁铉沉默许久：“那么……大绅兄希望我前往九边镇守？”
解缙颔首。
“你在倭国洲待了几年，由于你的努力，才使得我国能够在那里建立四道。你知道怎样有效地管理和控制海外领地，也懂得如何逐步扩张势力范围。”
“目前太孙正在边疆，不论能否与瓦剌修好，接下来两三年内边境必定有一场大战。一场决定大明朝未来的大战。赢了，大明北部边界将迎来百年安宁。输了……”
“国内新政也可能受到波及，甚至被迫停止。”
铁铉接过话茬，终于明白九边地区的稳定对于朝廷的重要性了。
解缙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所以你应该去九边驻守。草原上的敌人始终是困扰我们的难题。长城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开始修建了，即使后来七雄之一的大秦即将崩溃之时，朝廷也没有撤走边境守军。”
“汉武帝虽然智勇双全，又有卫青和霍去病这样的杰出将领助阵，但也仅仅争取到了一段较长时间的和平期。千年以来，尽管一代又一代的部族在草原上消逝，新的威胁却总是层出不穷。”
“为了实现真正的盛世，并确保万世江山永固，必须彻底改变现状，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凉亭中，铁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重新面对解缙。
“因此，如果前往九边，我施政方式也不该照搬在倭国洲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