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心无性 语成谶(上)
登河山一众辞别惊雀山之日,大家身心的疲惫与痛楚还不曾有丝毫减退。
活着的人,不可避免地深陷各种各样的愧疚之中。
所有人的眼里,都饱含“我当时怎么就没有……”开头的问题。这些问题没有也永远不会有答案。时间终将会冲淡这些疑问的刺痛,但至少在现在,这份得不到解释的空虚在吞噬每一个人的生命。
孙望庭自然而然地跟姜芍一同返回登河山,但他也非常清楚,彼此各自都有沈重的包袱需要解脱。这是姜芍注定要独自面对的考验,旁人无法插手,也不应碍事。
“望庭,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在山下等我吗?”
孙望庭楞了一下,笑道:“当然不介意了。我等你。”
“抱歉,我并非有意冷落你……我只是想独自去面对父亲。”
孙望庭轻拍她的手背,“没事,我懂。登河山是独属於你的地盘,我会在山下替你鼓掌喝彩的。”
姜芍笑笑,给了孙望庭一个紧实的拥抱,“你真好。”
“好了,你再不走,星宿们就要来赶我了。”
两人依依惜别。
“你找个地方玩去吧。等我准备好了,就去找你。”
“没事,我就在这附近等你,哪里也不去。”
他们没有承诺时限,大概是觉得无论长短,都会是一种过分严苛的煎熬。
“保重,少当家。”
“我会想你的。”姜芍并没有埋怨“少当家”这个称呼显得生分,因为她知道这是孙望庭对自己由衷的期待。
姜芍最后一次回头时,孙望庭还咧着大大的笑容,在山脚下朝她招手。“傻子……”她心满意足地转身上山,步伐也变得轻快了些。
鹿狮楼惨案的直接参与者中,只剩下一人依旧毫发无损。而这个人,又偏偏是一切的开端。
姜芍此行,就是要找到这个人的结局。
她想象过无数次回到登河山的情景,设想过自己被五花大绑,亦设想过孤身提剑直杀上山。能在众星宿的簇拥下,以少当家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山,是她不敢奢望的排场。
姜家堡中早有房日兔打点一切,姜芍还未登顶,大门已经向她敞开。
只见星宿们夹道下拜,高呼:“恭迎少当家回山!”
二十六位,恰好能平分两侧。
姜芍没有犹豫,直接对女土蝠说:“带上礼物,跟我去见父亲。”
房日兔早一步回来时,果然在参水猿的房间里,找到了杜仙仪的信件。
其中最早的,写在杜仙仪只有十二三岁的时候。那时,洪机敏已经带她来过登河山,两兄妹想必因此偶然相认。
即便在幼时,杜仙仪的信也几乎看不出一丝孩童的口吻。不仅字迹老成,谈论的话题也都是经史典籍,甚少提及家亲。
又或者,参宿将涉及家事的信件都销毁了。
从保留下的文字里看,两兄妹虽然感情不深,但也不失为文学上的知音——也许,这就是他们亲情的纽带,是他们血脉相通的唯一证明。而这些信对於参宿而言,至少还是有保存价值的。
至於杜仙仪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温家暴露给兄长,姜芍觉得,温嫏嬛会更倾向於后者。
哪怕她是那样一个不可饶恕的人,温嫏嬛终究也无法相信她至爱的姑姑会故意出卖自己的双亲。而且,只有无意之失,才会让孤高自信的杜仙仪为了弥补过错而一错再错。原本就心怀恶意的人,是不会像她那样惊慌失措的。
至於参水猿到底怎么看待这个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惜牺牲一切的妹妹,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参水猿已经给不了姜芍任何答案,但姜骥可以。
姜芍领着女土蝠,径直来到书斋之中。两年前的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未经通报就闯入父亲私苑。
“父亲,我回来了。”
姜骥见女儿毫发无损丶气势高昂地来到面前,估计也猜到结果了。
“留夷……”他连假装久别重逢之喜的气力也没有,只是软软地瘫坐在坐席上,半边身子靠着书案。
“父亲,女儿有礼物送你。”姜芍指女宿上前,“给当家呈上来。”
女土蝠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小步上前,对着姜骥掀开了盒盖——参水猿的头颅赫然躺在丝绸之中,双眼未合,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曾经的主君。
姜骥与那颗凄凉的头颅四目相对,眼眉逐渐拧成一团,却怎么也滴不出泪来。
“父亲,你替他伤心吗?”
姜骥连连摇头,“参宿罪孽深重,死有馀辜。我不心疼。我只是……想起你祖父。”
“祖父是怎么死的,你清楚吗?”
姜骥茫茫然趴在书案上,似乎无比艰难地伸出手将盒子盖上,“是参宿杀了他。”
姜芍面不改色,心中却在尖叫怒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参水猿对你忠心耿耿,而你却能心安理得地将所有的罪行推在他身上!
“父亲,参宿是你的近侍,他杀祖父有什么好处?”
姜骥眼神闪烁,不愿与她对视。“参宿已死,也许我们无从得知。”
“父亲,参宿最听你的话,从不在任何重大抉择上自把自为。”
姜骥急了,问:“留夷,你在怀疑我吗?你觉得我杀了你祖父?他可是我亲生父亲啊!”
“我又何尝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姜芍半跪在地,试图捕捉父亲在低处躲闪的目光,“可你不也能坐在这里,等着迎接我的尸体吗?”
“留夷,事情不是这样的……”
“太晚了,父亲。”姜芍摇头,“太晚了。”
她恨不得立刻飞出这间屋子,却迈不出步。她还想再试着从那副吃力模仿真情实感的嘴脸里,读出哪怕一丁点的真挚。
“他一生都没有真正感受过母亲之爱。我不指望他原谅我,自然更不需要他谢我。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女人,而这也是事实。但想到他认认真真地看过我的信,默默念着我叮嘱他的话,就算事后丢在肮脏的角落里也没关系,对我也已足够了。”
祖母曾如是说。
当然,姜芍并非亲耳所闻——这是温嫏嬛转述给她的。
“我能看看……祖母写给你的信吗?”她问。
姜骥面色一变,仿佛忽然忘记自己的伪装,懒懒地扫了姜芍一眼,竟笑出声来——“都烧了。”
“一封都不剩了?”
“也没什么好看的。留着危险,又占地方,每次都是看过就烧的。”
“祖母可是将你所有最鸡毛蒜皮丶言之无物的信件都当宝贝一样锁在枕边的!你怎么可以……”
姜骥冷笑,道:“我又没逼她这么做。她留着是她的事,我有我的做法。”
你的做法……
姜芍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人,如一张意味不明的扭曲画作,陌生而诡异,令她不寒而栗。
她无法相信,在自己为人二十年中,父亲竟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没有改变丶没有悔过丶没有反思。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父亲的性命丶母亲的书信丶家臣的忠心丶女儿的尊严……在姜骥眼里,都一文不值。
“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
汉孝惠帝不堪母亲的残忍冷酷,最终放弃了所有的热情与冲劲,在酒色之中泯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但姜芍不是禁宫中的皇帝,没有不得不守在深居之中的理由。
她有别的选择。
姜骥生於名门,父母皆是才艺超绝丶出类拔萃之辈,从小更是没有吃过一天苦丶挨过一次累。那他究竟是生来便缺失了人性,还是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取舍了血液中所有的温度?
难怪父亲从来没有表露过对母亲的惋惜与怀念。
姜芍的母亲是个家道中落的孤女,嫁人时只有年迈的外祖父母作陪。那也是祖父姜疾明一手安排的亲事,夫妇二人之前从未谋面,更没有留下一丝恩爱的痕迹。
姜芍见过相爱之人的样子,知道热恋中的身体所迸发的活力,更亲身领教过那份s无法抑制的冲动。但她无法想象父亲成为那样的人,仿佛他是一个遥远世界的来客,遥远得拥有一套完全迥异的感情,而这个世界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
正因父亲对母亲缺乏温情,母亲难产而死的事实从未在姜芍心中留下烙印。她知道自己没有母亲,却不知道应该为此付出多少哀思。
自己还差多少天,就会成为姜骥一样的人?
这个想法令她冷汗连连。
姜芍离开了书斋,不想再去看父亲那仿佛在嘲讽自己的神色。
“少当家,我送你歇息去吧。”
姜芍问女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处置当家吗?”
“不,我是说我自己。”
姜骥是登河山顶峰里的囚徒,从出世那一天起就是。他没有见识过世间之广大丶人性之丰富。他只痴迷於做自己世界的绝对中心。但他的权力与威慑,都是生来所赋予的,与他本身的智慧与能力毫无关联。离开了登河山,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是,大概连“碌碌无为”也做不到。
太可怕了。
“我不能成为和我父亲一样的人。我不想重覆他的人生。”姜芍怯怯地转向女土蝠,“女宿,我不想留在登河山,至少现在不想。”
“少当家可都考虑好了?”
姜芍轻叹一声,“罢了,这个可以等会再想。你说的事更重要。”
是啊……该怎么处置姜骥呢?
星宿们早在静安堂列成两队,等待姜芍号令。
没有人质疑参水猿的罪孽,但姜骥在其中究竟是什么角色,星宿间存在着很大分歧。
姜芍与女土蝠从书斋返回时,正堂中已争得不可开交。
“心宿,你证明参水猿是杀死虚日鼠的凶手时,步步清晰丶环环相扣,而且我们能够亲眼看到证物,因此才不会怀疑你的判断。”此刻说话的是牛金牛,“但老当家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大家都是老当家去世后才获封星宿的,又没见过他,怎么能轻率断定是当家弑父呢?这么严重的罪名,难道不应该讲一讲真凭实据吗?”
星日马也在一旁帮腔:“唯一能做人证的参水猿如今身首异处。就算他活着,我们也不能相信他的话了。如此一来,更无法将老当家的死和当家联系在一起。先代星宿死於非命,这个一定要平反不假,但我希望不要矫枉过正。”
斗木獬一听不高兴了,反问:“那你们觉得老当家是怎么死的?一个健壮如熊虎的男人暴毙而亡,有多大可能是因为‘急病’?还是说,你们本来也不信老当家是病死的,只是想把所有的罪名推到参水猿身上?”
星日马指着他反驳道:“斗宿,我可没说过这话,你别血口喷人。”
斗宿不甘示弱,“星日马,我们跟当家是什么关系,你比谁都清楚。参水猿在星宿中年资再老,也是当家的晚辈,是服侍他的仆从。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自作主张去杀害老当家?这对他有什么该死的好处?就算是参水猿动的手,当家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牛金牛又急了,抢过话来说:“斗宿,你又跟心宿一样,想把我们绕进一个没有出口的怪圈。你要回到原本的那个问题上——我们有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所有的话都是猜测!我们不能仅仅因为‘很可能发生’或者‘不可能不发生’,就认定当家是十恶不赦之人啊!”
轸水蚓一直在旁边听着,来到这一刻也忍不住骂道:“可当时山里就只有老当家和他们两个,你是指望能找到什么证据?!这里上不接天,下不连地,在自家内宅杀人灭迹,何其容易?”
星日马两手一拍,语气竟有些雀跃——“轸宿,杀人灭迹确实不会留下痕迹。但没杀人,同样也不会留下痕迹啊!”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姜芍在此时现身,及时中止了这场没有结果的辩论。
“你们在吵的事……我都听到了。”她走到大厅最里面的正座,却没有坐下的意思,“我明白你们各自的顾虑,我也很纠结。”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尾火虎一步上前,道:“吵到了少当家的耳朵,是我们不好。但无论我们怎么争论,最后还是要看少当家如何抉择。”
姜芍往众人面上扫了一轮,问:“你们也跟尾宿想的一样吗?就算我的决定和你们的想法相左,你们也不会阳奉阴违?”
二十六位星宿齐齐下拜,高呼:“不敢!”
“快起来,别老是拜来拜去的,我浑身都不自在了。”姜芍为了彻底避免再次被拜,便安排大家往两边坐下,自己也带头入了上座。“事关重大,自然不可轻率。且不论祖父,就光是鹿狮楼里死於非命的二十七位星宿,是不是配得起一个严肃而圆满的交待?我们应该怎么跟他们的家人解释?我父亲又应该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星日马又是一马当先为姜骥辩护,“少当家,当家那日虽然去过鹿狮楼,但事发时并不在场。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对此事知情,就更谈不上是什么幕后主谋了。”
姜芍侧目问:“你是说,这还是参水猿的错?”
星日马倒是不卑不亢,答道:“参宿怎样我不管,光说当家的话,我们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如果非要有,祝临雕的话也许可以作为凭证。他就说当家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只是被哄骗的人之一。”
奎木狼冷笑道:“祝临雕的话也能信?”
牛金牛又不高兴了,“没有证据就要强行猜测,有了证据又说不能尽信。奎宿,怎么什么道理都让你占了?”
“好了,别句句带刺。”姜芍把手一挥,几个人立刻坐回了原位。
其实大家都知道姜芍心里的偏向,只是没有明言而已。姜芍也清楚自己的心思不是秘密,这才刻意制造一个公平讨论的机会,起码让站在对立面的星宿们觉得意见得到了重视。
那时节,心月狐是真的后悔让星日马那么近距离和祝临雕接触——一定是她没捕捉到的那句话,造成了现在的僵局。
“如果,我是说如果……”姜芍忽然站了起来,还特意提醒众人坐着别动。她离开座位,缓缓走到正堂中央,一路牵动着五十二束关切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如果我得到了父亲杀害祖父的证据,或者我能坐实父亲是害死二十七位星宿的主谋,那我是否应该逼父亲以死谢罪呢?”
星宿们顿时一震,一时鸦雀无声。
“我若说,我就要杀了姜骥这个罪无可恕的小人——又该如何?”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即使是拥戴自己的星宿,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娄金狗率先反对——“少当家,百行孝为先。即便当家有错,少当家作为儿女,也不能将亲生父亲逼上死路!那样天下人该如何看待少当家?又将如何看待登河姜氏?当年鹿狮楼惨案已是万般不幸,若少当家无法妥善处置此事,只怕会留下比杀人更不堪的骂名。”
“可杀人者死,血债血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如果证据确凿,我为何不能做公理的执行者?”
鬼金羊亦出列劝道:“少当家,律法不外乎人情,做儿女的逼死父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无法为世人所容!还望少当家三思!”
姜芍望向心月狐,但对方面上没有任何提示。她知道心宿不会阻止自己送姜骥去偿命。但这真的值得吗?
脱离父亲生活的这两年里,姜芍学到了比之前人生加起来还要深厚的学问。而每领略一样新事物,她就离父亲的期许远一步。如今的她,与其说是在讨论姜骥是否该死,倒不如说是在想尽办法远离这个名字与其一切的附加意义。
姜骥是生是死,远不如她是否会成为下一个姜骥重要。
而姜留夷宁死,也不要成为第二个姜千里。
“如果我杀了他,我会不会就变成了他呢?”她毫不掩饰地当众问了这个问题。
没有星宿敢回答。
“会与不会,确实难以定夺。但想与不想,你们应该都很清楚。”姜芍转身,重新回到上座坐下,“我从鹿狮楼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是,我的武艺早能胜任,也有了运筹帷幄的经验,加上我又想卸去父亲所有的权力。此刻继承当家之位,应是顺理成章的,只是……”她略带茫然地望向门外的斑驳树影,声音弱了下去。
壁水貐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当家是想继续游历四海吗?”
姜芍立刻从呆滞中抽离,坐直了身子,道:“壁宿懂我。我觉得自己的学识还远配不上当家之位。父亲已经辜负了历代先祖的教诲,我更不能重蹈覆辙。应趁年轻,好好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呼吸新鲜的空气,而不是在自己狭隘的信仰里一点点腐烂。”
角木蛟s关切地问:“可这样一来,山中事务便……”
“这不是还有你们吗?”姜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如果走了,留你们帮我看家护院,是不是太自私了?”
“少当家莫要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角木蛟匆忙解释,“我们都很乐意坚守职位,替少当家分忧。少当家放心去做一个自由的旅人吧。我们在这里,恭候少当家学成归来!”
姜芍听他这么说,不禁眼中含泪。“你丶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心月狐答道:“少当家千万不要心疼我们。我们在山下有家有业,成为星宿前也各有专攻,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已经亲身经历过这个世界,就算有遗憾,也不难弥补。少当家自幼就没有离开过登河山生活,从未有机会以自己的身份去认识世间万物。如今有志远行,我们做下属的高兴欣慰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少当家自私呢?”
房日兔附和道:“是啊,我们留在山里打点事务又算什么?少当家将生命最初的二十年都交给了登河山,如今只是暂时走开一下,度过自己应得的自在时光而已。又不是不回来,我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如果这样的话……”星日马不知怎地,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加入了讨论——仿佛片刻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临场做戏。如今话题不再是姜骥,他也没必要咄咄逼人了。“山中现今只有二十六人,有些不成样子。是否考虑重新挑选虚日鼠与参水猿的人选,让少当家不至於无人可用?”星日马试探性地往众人脸上扫视一圈,却没得到期望中的回响。
亢金龙冷冷道:“星日马是觉得……当家还配得起二十八位星宿共同守护吗?”
牛金牛看不下去,插了句嘴:“亢宿怎么又挑起当家的刺来了?我们不是才说了证据不足吗?那毕竟是当家,如此草草定罪,又草草惩罚,实在不妥。”
壁水貐在旁淡然一笑,道:“牛宿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就算当家毫无过失,这也不合规矩,不是吗?”
大家又齐齐望向壁宿,一个个都屏着呼吸。
“我们这一代中,只有已经伏罪的参水猿是老当家姜疾明挑选的,其馀二十七人皆是当家亲自物色。如果严格参照姜氏家训,二十八星宿必须由父母为子女任命,便不存在任何主事人为自己甄选星宿的做法。也就是说,我们今天能够站在这里,本身就是有违祖训丶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如果我们要当家再去挑选新的星宿,那就必然是为了少当家,是崭新的二十八人。我想问各位,是否准备好退隐让贤?还是说,我们想趁年轻,再继续沾一点姜家的光,起码攒足了光宗耀祖的名望,实在没必要过早将自己逼下山去。要知这祖训乃是私密之事,登河山以外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众星宿一听,立刻不吱声了。
诚然,没有人愿意在壮年放下这个宝贵的头衔。就算是对姜骥毫无期待的星宿们,也一早打算坚守岗位,等姜芍回来继任。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二十六人留下来看好登河山,看好父亲——不要让他见人,不能让他再有决定任何人生死的权力。我会用心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也会常回来看你们。等我学成,就回来做你们的当家,如何?”
壁宿还是心细,特意问道:“若是这么说的话,意味着我们还是要承认姜骥是当家,对吗?”
姜芍笑道:“那只是让外人看的名衔,也省得跟人解释太多。但在此山中,你们要清楚,他只是一个囚徒——一个自愿永不离开的囚徒。若有大事,请诸君共商决议,不必问他。”
众星宿自然满怀不舍,但更多是佩服——“祝少当家一帆风顺,游历有得!”
(本回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