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篁 作品

第六十七章 沐前尘 蜕厚土(下)

第六十七章 沐前尘 蜕厚土(下)

轸宿与女宿果真在附近找到了个产科圣手,介绍给赵晗青之后,她便日日到那老医师处学习,早出晚归,好不勤奋。

二位星宿一边护送她出入,一边也在继续留意吴迁一行,看看对方有没有宁孤生的消息。

但好些日子过去了,宁孤生依旧毫无音讯。

轸宿白天会到镇里走上一圈,女宿也会在夜里出动,可寻寻觅觅,宁孤生似乎真的没有在木荷镇留下任何痕迹。

吴迁一直没有离开木荷镇,想必也跟星宿们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但转机却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

“轸宿,你猜我今天打听到什么了?”

下课回家路上,晗青坐在轸宿身边,惬意地啃着小半个肉包子。

“是什么新奇的疑难杂症吗?”

“不是,我无意中听到医馆的病人说,镇外发现了一具不知名的尸体。附近都没人认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轸宿瞬间来精神了,“这么玄乎?”

“对啊,不知来历,也不知姓甚名谁……”

“你知道那人埋在哪里么?或者告诉我谁知道,我直接去问。”

赵晗青喝了口水,答道:“我明天再打听一下,晚上就能告诉你。”

“不能更快吗?”轸宿已经蠢蠢欲动了,“我是怕吴迁他们捷足先登,我们就讨不到第一手的消息了。”

“这样啊……那要不我打听完之后,立刻让人送到簇云居给你?这样就不耽误时间了。”

“对对对,就这样定了。这样我们就能马上出发去找。”

正说着,马车已经来到温家门前。

赵晗青回到屋里,说起刚才的事,嫏嬛便取出一张纸。

“你抄一张,明日择机送给轸宿。”

“嬛姐姐,你觉得他们找到宁孤生之后,真的都会走吗?我是说迁哥哥他们。”

“走是一定要走的,但什么时候换另一批人回来,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我爹,肯定会来找我的。”

嫏嬛捏捏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有我们在呢。”

“可我怕……”晗青轻触嫏嬛的肚子,“我怕连累了你们。”

“你认识我们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我们被人连累?”

晗青笑了,“也是,你们总能化险为夷。”

“我会保证我的孩子平安出生的。这一点,我比你们都更要在意。”

马四革与温枸橼骑着从漆头村要来的两匹快马,一路往奇韵峰而去。

路上经过几个官家的驿站,不过身为平民,只能看看作罢,不会有酒菜招待,更谈不上更换马匹。行了半日,两人终於能在路边酒肆里歇上一歇。

马四革叹道:“幸好这路还算平坦,不然这天寒地冻的,可真苦了马儿。”

“官家开拓的路,自然好走些。我们也都疼着马匹,没有飞速快跑,不然非得把马跑死不可。”

店家送来饭菜,马四革顺道问了句:“这里离奇韵峰还有多少路程?”

“郎君是走水路还是陆路?”

“还有水路可走吗?”温枸橼显得很意外,“往日来去匆匆,都没注意到还有这个选择。”

“有的,不少行船逆流而西,都会经过奇韵峰。”

“水路可比陆路好走?”马四革问道,“我们时间有限,只想尽快跑一趟。”

“现在天冷,陆路或有积雪,马匹难行,兴许水路还通畅些。离这里不出十里路就有渡口,天公作美的话,一日夜必到。”店家又笑笑,“不过我也好久没出远门了,这都是猜测。若是说错了,二位可别怪我。”

“哪里的事,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马四革於是跟温枸橼说:“现在天冷,这一路走来,确实开始见到路面堆雪。如果继续走陆路,我怕会遇到阻塞,不如坐船试试?”

“可是逆流而行,会不会很慢啊?”

“回程的时候不就顺流了吗?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我猜。”

温枸橼仔细一想,点头应允,“不妨一试。”

轸宿第二天刚送完赵晗青去医馆没多久,簇云居的掌柜便亲自递上了一封来自她的手书。

二位星宿打开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如果这真是宁孤生,那我们也不枉此行。”

女宿不改谨慎,“我们也别太喜形於色,不然让吴迁知道我们抢了头功,倒显得我们不地道了。”

“说得对,可不能让他们起疑心。”

二位星宿好容易熬到天黑,才出发前往那个无名氏的坟头。

“早想到要这么小心翼翼,我也不用赵娘子这么着急给我回信了。”

女宿笑道:“你不是心急吗?情有可原。何况我们也没想到,她真能那么快打听到消息啊。”

两人趁着夜色,来到了信中所说的那个地方。

“这里离木荷镇并不远呢。”轸宿回望小镇灯火,又朝路的另一头望去,“那片树林是……”

女宿答道:“我记得叫琪花林。温家大约就在木荷镇与琪花林的中点位置,而这个地方大概就是温家与琪花林的中点。”

“这个人也不知埋了多久,就这么挖出来,说不定还满布着蛆虫呢。”

女宿冷笑,“说得好像我们会怕一样。”

黑夜里,蝙蝠眼观八面之物而无所不视,蚯蚓身披四方之土而无所不知。两人各展所长,很快便找到了一个新鲜的墓地。

对虫毒无所畏惧的两位星宿,挖掘起坟墓来可谓得心应手,全不费功夫。未几,那无名氏的下身便露了出来。

女宿见那人的鞋袜尚存,道:“簇云居的人不知还认不认得宁孤生当日的穿着。不如我们带些遗物回去让他们认认。如果不是宁孤生,我们还能亡羊补牢,不至於掘开这无辜乡民的坟头。”

轸宿二话不说便脱下了死尸的鞋子。

“轸宿,重要的东西让我收着吧,以防有人动了贼心。”

“你揣在怀里不嫌臭么?”

“在我的味觉里,只知其实,不知其质。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行了,早已无香臭之分。”

轸宿很是佩服,“也不知我要苦练多少年,才能达到女宿的境界。”

“轸宿现在就很好,不必刻意去吃同样的苦。”

如此一路闲聊,回到簇云居的时候也不过四更天。二人又等到清晨,店里开始忙活的s时候,才悄悄到掌柜处问:“敢问店里可有人认得宁孤生最后离开时的装束?”

掌柜错愕了,“这不好说……我跟几个帮工都在那天见过他,但到底穿了什么,确实不大记得。”

“不用你记得。”轸宿笑道,“我们只想知道,如果那身衣物摆在你面前,你能否认出来而已。”

“那我看看。”

女宿於是取出那只鞋子。

掌柜的想走近看个仔细,可又闻到一股腐臭味,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轸宿哭笑不得,只好伸手替掌柜夹住鼻子,一路牵到女宿跟前,“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他的鞋子?”

掌柜瞪大眼睛,连连点头。

轸宿又将他扯远,松开了他的鼻子。

“是这只鞋子!”掌柜干呕着喊道。

女宿又问:“这只鞋子并无甚特别,掌柜的怎么就认得是宁孤生那日穿的?”

“他住在二楼的客房上,每日下楼来,我都能看到他的鞋子,因此记得。不过你这么一说,说不定也有雷同者。”

但掌柜后来的话,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二位星宿当晚再次回到无名氏之坟,毫无保留地将整具尸体挖了出来。

尸身一直完全被埋在土里,加上已是秋冬之际,因此还不曾完全腐烂。

女宿围着尸骸走了一圈,“看残留的衣物,确实也不像是一般乡民。既然还没完全化成白骨,就是死了没多久。时间上是跟宁孤生失踪的日子吻合的。”

“女宿可知他的死因?”

女土蝠细细检查尸身,时不时伸手去拨弄残馀的皮肉,“头骨有破裂,你看,太阳穴这里……然后就是颈部,都有裂纹。”

“是致命伤吗?”

“我看是,因为别处找不到伤口。当然,也不能排除毒杀……”

轸宿又一筹莫展了,“这真是要了命了。本来想说找到宁孤生就能交差,现在知道他死在了木荷镇,可又不知他是被谁人所杀。那你说我们是回还是不回?”

“轸宿,我看这事……还是见好就收。”

“怎么说?”

女宿道:“我们若是什么都搞清楚了,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干了这挖坟刨尸的勾当。这宁孤生与我们非亲非故,我们关心他的死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到时传出去,登河山面上无光,我们更不好跟人解释个中的来龙去脉。能略略满足我们自家人的好奇心便罢,绝不能顾此失彼。”

“你说得对……”轸宿连连点头,“虽说我们不该关心他的生死,但换做同生会就名正言顺了呀。”

两人分别立在死尸头脚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迁公子!迁公子!”馀是急促拍打着吴迁房门,恨不得要立刻破门闯入,“快起来,天大的消息!”

吴迁将熟睡的祝蕴红轻轻推开,翻身而起,披衣开门。“什么消息?”

“城外挖出一具无名氏的遗骸,迁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无名氏?你怀疑是……”吴迁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这乡野地方,乱葬死人不也是常有的事么?怎么就知道……”

“簇云居的夥计去看过了,说就是宁孤生最后离开时穿的衣服!”

馀但这时也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迁公子,快去看看吧。不然这看热闹的人一多,就不好办事了。”

吴迁不敢怠慢,立刻就出发了。

轸宿与女宿从窗口看着吴迁一行匆匆离去。

“你说,掌柜的会不会把我们捅出去?”

女宿摇头,“吴迁出手不会比我们阔绰,收买不去。何况,那掌柜的对我倒吊房梁仍历历在目,就算没给好处,他也不敢怠慢。”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功成身退。”

女宿一声叹息:“唉,这就要回去了。”

“别说了,越说我越不想走。”

“难得出来一次,虽然做了很多事,可回想起来,又像是一瞬间而已……”女宿倚在窗边,恋恋不舍。

轸宿也是一脸不情愿,“以后我们多多争取出来玩的机会。真是的,这么多年都让那些长蹄的畜生占了这天大的便宜,气死我了。”

“等少当家话事时,记得让她将规矩改过来。”

“轸宿与女宿今日就走,而吴迁也恰好在今天发现了宁孤生的尸体……”葶苈一边嘀咕着,一边看着坐在案前练字的嫏嬛,“二姐,这都是你的安排吗?”

“哪里?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仙。”

“你让小青走漏消息,先引二位星宿找到埋尸之处。又预料星宿们碍於身份,不会公开深究他的死因,反而会顺水推舟,让吴迁得偿所愿。轸宿与女宿都是聪明人,可这最后一步,却完全在二姐你的算计之中呢。”

赵晗青小声道:“医馆里的人总说,女人怀孕会变笨,可嬛姐姐却越发厉害了。”

嫏嬛一直专心写字,没理会两人的调侃。

“小青,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赵晗青擡头看着葶苈,一脸不解。

“我在想,我的外甥该会是个多可怕的人。”

两人对望片刻,同时间笑了出来。

嫏嬛听他们傻笑,便放下笔,道:“你们背着人说坏话,惹恼了这小家夥,到时受罪的还是我。”

“不敢丶不敢……”葶苈连忙上前帮嫏嬛压纸磨墨,“我若对我外甥有半点诋毁,就活该被大师兄夜里托上噩梦。”

嫏嬛一听,面上自自然地露出了笑意。

“二姐,你说大师兄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跟你团聚呢?”

“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欲速则不达。只有充足的时间,他才能学成出山。”

葶苈又懵了,“我若再让你解释,你肯定还是不会跟我说全套。”

“那当然了。”嫏嬛托起腮,笑盈盈地看着拿自己没办法的弟弟,“因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啊。”

同床可异梦,两地仍一心。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