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跟我们扯什么孙子不孙子的，爱谁谁。我们不管谁承包，承包了我们这厂子必须给大家提高工资待遇。”
前排刺头的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还有人带头站起来鼓掌。
“对，承包了厂子也是我们的，必须给我们涨工资！”
“还有奖金！”
“对，还有盖房子！”
“房子”两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刚才本来是起哄式稀稀拉拉的掌声，突然变成了雷鸣般的掌声。
“太对了！盖家属楼，给我们分房！”
玻璃一厂和动辄一两千人的大型玻璃厂比起来，只能算小弟。
但厂里也有四百多人，五分之一是行政管理，剩下的是工人。
上次分新房，还是轻工局系统分房，只有厂里少数人分到了房子，引得很多人不满。
现在在工人眼里，又有一次分房的机会，能闹当然得闹了。
秦峰的脸黑得更厉害了，柳东成是真孙子。
柳东成没把自己当孙子，他现在更想当个乌龟，缩脖藏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怪不得没人愿意承包这厂子，不赚钱还全是事。
大家出来是赚钱，不是干慈善的。
轻工局都不给盖房子呢，承包厂子的人更不可能。
纷起哄。
“咳咳——”秦峰咳嗽两句，“各位，都坐下听我说。”
刺头见秦峰年纪轻，说话语气还挺和气，站起来继续嚷嚷，“坐下？凭什么让我们坐下，你算老几？”
秦峰目光向下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刺头身上，
“看来这位老大哥很有善心，也很有魄力，这厂子，我们可以不承包，让给你，你给大家盖房分房。”
柳东成一听秦峰他们不租了，脸色煞白。
他好不容易找到“百乐”的两位老板花钱承包厂子，说不定能带领玻璃厂起死回生。
就这么搅黄了，他上哪儿找下一家去？
“哈哈，秦厂长，您可别跟我们开玩笑了。”柳东城赔了个笑，又拉下脸呵斥刺头：“老马，你给我坐下！”
新来的人，刺头不认识，但柳厂长的话，他不得不听。
“我——我盖什么盖？是你承包，又不是我？”刺头讪讪道，接着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秦峰一笑：“那就好，看来你也知道是我们承包。现在都安静听我讲几句，当然，要是不满意，也可以在一周后办停薪留职。”
丑话说在前头，比刚开始就给人画大饼好得多。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再起来挑事。
停薪留职，这不就是变相开除吗？
现在厂子承包，签的都是三五年的合同，难道要他们三五年都没工作，自谋生路？
要是有那两下子，他们也不会在玻璃一厂混日子。
见现场安静下来，秦峰再次开口，“那好，我现在长话短说。
首先，厂子的基本工资不变。”
众人惊呼：“什么？”
第一个希望就落空了。
“第二，盖房子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我不希望以后再有人来闹事，或者拿这个做文章。
我们是承包厂子，是带领厂子创造更大的利润，包括技术革新。
房子是房管局和其他部门批准才能盖的，这一点就算我们有钱，也做不到。”
福利分房本来靠的就是国家拨款加上企业自筹资金。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好多工人觉得国家给盖房是应该的，丝毫不会考虑钱从哪儿来，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在大家眼里，盖房就是好厂长，不盖房就是坏厂长。
有的厂长为了有个好名声，打好群众基础，升职容易，挖门盗洞弄国家贷款，再东挪西凑，盖房分房。
这任厂长好处捞够了拍拍屁股走人，下一任厂长可就倒了大霉。
账上是空的，拿什么还贷款？
众人叹了口气，人家秦厂长说的对，他们也没话反驳。
秦峰接着道：“至于第三点，其他福利待遇，这点要看厂子效益。以后全面实行绩效工资，多劳多得。干得多的，还有各种奖励机制。
干好了，一个人最多一个月能拿到三百多块，年底还有奖金，劳动标兵还有电视机、冰箱等等福利。”
“啥？多少钱？”
“三百块？”
“人家说的是三百多块。”
众人听见这个数字沸腾了，在一众国营企业里，他们玻璃一厂的工资是最低的。
因为效益不好，大部分工人一个月只有六七十块钱。
300块，这相当于小半年的工资。
“你说的是真的？”
“别到时候干了又不给！”
“这么给工资才像话，要不都浑水摸鱼。”
很多人早对厂里吃大锅饭的那一小撮人不满了，现在是举双手赞成。
后排织毛衣的几个大姐红着脸，默默收起了手里的毛衣针。
比起遥不可及的房子，拿到手里的钱更现实。
顾晚晚又拿过话筒补充了两句，
“我们今后还会对厂里的各项规章制度进行改革，有奖有罚。奖金绝对不会少。
还有晋升渠道也会有很大变动，技术骨干，劳动先锋，这些都会加奖金。”
几个戴眼镜的技术员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坐直了身体。
其实，镜片后两眼已经含泪。
懂他们的人，终于来了。
一场不算风波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众人知道再闹也没用，还不如好好工作来钱更快。
散会后，三三两两回车间去了。
秦峰和顾晚晚和柳东成回到了办公室，一关门，秦峰收起脸上的笑。
“行啊，你个孙子！”
柳东成知道自己理亏，只能呲着牙赔笑，反正他心里打算好了。
听说羊城、鹏城那边好找工作，不行就办停薪留职，自己趁年轻去那边闯一闯。
说不定还能混出个名堂。
“嘿嘿，秦厂长，您别动怒嘛，我这不也没办法嘛。实话跟你说，我给洪厂长打电话来着，他装病不来。
分房这事，我们都怕了。他不来，我就得顶上挨骂。
我也不想挨骂，就……”
秦峰鼻子快气歪了，这孙子绝对是真孙子，“那就让我们挨骂？”
“工人们也不敢骂你们，是不是？”
“你是真能算计啊。”
柳东成见秦峰被气成这样，决定还是主动说自己离职的事比较好，开口道：
“您也别气了，等签完合同我就去轻工局办停薪留职。”
自己走，比被人撵走好得多。
谁知秦峰冷哼一声：“呵，你还想走？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