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祥瑞

太医给颖贵人诊出受惊吓动了胎气,开了几副安胎药,又在宫殿中熏艾,并且叮嘱颖贵人这几个月尽量卧床,不可再添烦恼疲惫。

至于颖贵人为什么突然动了胎气,其贴身侍女阿宝早已将前因后果告知帝后。

青樱也从容佩处听见此事,两相对照,基本也把事情全貌拼凑出大概。

皇帝现下孙辈都有三个了,对颖贵人也不甚上心,不过看在她庶兄的面子罢了。便说这胎能保则保,不能保也是无法,听天由命吧。

只是他心中不免生出好笑之感:如懿现在可真是演都不演了,直接这样明晃晃地刺激孕妇。

他也知道,如果找如懿对质,那么一定还会有一堆的借口等着自己。比如不忍颖贵人活在别人的算计中,还要蒙在鼓里,或者扯到皇后身上,说如果皇后不拦着,颖贵人就算知道真相,见拜尔果斯氏被用刑,也不会惊怒交加。

所以他选择直接把此事压下去。

这时撷芳殿的乳母忽然来报,璟兕身上有些不好。

现下天冷了,璟兕的气喘也比原先更频繁,有时忽然蹲在地上,片刻后喘匀了气才重新起身。

这一日她在撷芳殿中散步时忽然又蹲下身去,可是并没像往常一样站起身,呼吸也是越来越急促,脸色发紫发黑。乳母发觉不对,便去寻了包太医,又去养心殿禀报。

皇帝和容音紧赶慢赶地到了撷芳殿,璟兕已经躺在床上,包太医、黄太医正在诊治。

黄太医见青樱随侍皇帝而来,便请求皇帝,让青樱也来诊脉。

“小公主有些凶险,不过也许仍有希望。青樱姑娘是女子,可以直接给小公主把脉,比微臣隔着帕子会准一些。”

青樱抬起璟兕的手看看,发现她手指末端膨大起来,把了脉,沉吟一番,小声向皇帝和容音禀报:“奴婢无能,公主脉象沉细涩滞,若是再病发,便凶多吉少了。”

皇帝还在沉吟,如懿已经闯了进来。

皇帝立刻给青樱递了个眼神,青樱会意,带着两名太医下去。

如懿挺着肚子走进来,皇帝立刻揽住她的肩,沉声道:“朕一路走来,也是心惊,生怕璟兕有什么不测。”

如懿皱眉道:“小心翼翼将她养大,臣妾没有一天是不心慌的。”(台词引用自原剧)

三人组对她这种上下嘴皮就又把养育璟兕的辛苦说成是自己的行为已经习惯了。懒得理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小队频段开会。

璎珞:怎么回事,富贵儿的事情不是过去了么?

元一:我们捕获了一个片段,这些内容对我一个非人类而言有些费解,你们还是自己看看吧。

光屏中,如懿穿着一身紫色宫装,斜签着身子坐在炕上,口中说道:“本宫若是顺利地诞下十三阿哥,人人都会来阿谀奉承,说本宫是福德深厚之人,没了公主又得了个儿子……”(台词引用自原剧)

后面的画面和声音都失真了,听不清说了什么。

容音:……

璎珞:……

明玉:……

谢谢,我们人类也理解不了。

璎珞只能循着她的话盘逻辑:所以,在她的认知中,璟兕的死对她来说,以及对皇帝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而生下阿哥,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明玉: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她之前才要在饮食上搞什么酸儿辣女,叫别人以为她怀的女儿,就是为了最后生下一个儿子,让皇帝感觉到一种从失望到意外之喜的历程吗?

容音:但是,仅仅是因为重男轻女的话,何至于非要公主死啊,宫里又不是养不起公主?

元一:我试着分析了一下,得出一种可能性:之前弘历和青樱的一系列行为已经把璟兕得病归因到气运之子身上(当然也确实没归因错),如果璟兕因病一直以一种不高的生活质量活着,就变成气运之子欠她的,而且还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欠越多,反过来说,璟兕越早死,气运之子就越早摆脱这种局面,还能以“丧女的母亲”这一身份收割同情。

而且,她是有妊高症病史的高龄孕妇,原本就有较高概率会流产、小产,分娩时也容易早产、难产。如果这时候璟兕出了什么事,她伤心之下动了胎气,璟兕就从一个“因为母亲孕期不注意饮食导致先心病”的孩子变成一个“因为自己病发刺激怀孕母亲带累未出世弟弟或妹妹”的孩子,那么气运之子对她的责任也就可以抵消掉了。

所以上次才会有天道强制璟兕出现在御花园,并且在你们阻止了狗群发狂之后铁桶僵尸就出现了,就是想借丧门神或者皇帝之手让璟兕死亡、金翅大鹏流产,之后还可以把过错推到丧门神有害人之心,或者皇帝非要折磨铁桶僵尸才导致璟兕的死亡,到时候,她还可以再收一波气运,结果这两件事都被你们压住了。现下金翅大鹏的胎没落,各方证词又指向她,她也需要一个转移焦点的契机。而这次……

璎珞已经了然:若是这一胎保不住,她一次失去两个孩子,足够可怜了,若是保住了,又是个男孩,就是所谓的,福德深厚,失了女儿却得了个儿子。

她发着信息,又回忆起一个细节:若是顺利诞下?而且这个片段里如懿很明显已经不是怀孕的状态了,我记得继后的十三阿哥永璟只活了一岁多就患病夭折了,所以这一胎,按原本的发展是保不住的,那么就是前一种情况了。

她思考着,现在问题的症结在于,只要璟兕在这几个月内再有一次病发,不但她自己的身子会更坏甚至直接病死,还会导致一切顺势发展,她也就会成为如懿的养料。而璟兕的病是不可控的,这疾病又并非邪祟导致,也就不能通过鬼差的术法治愈。可以说,这几乎是无解的局面。

这时候光屏忽然一闪,接着一大坨面条占满了画面。

原来是酒醉的面神爬到了操作系统上,误触了视讯。

元一正打算把祂端走,面神忽然打了个酒嗝,道:“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while to be picked or not to be picked, that is another question.”

三人组听不懂洋文,元一翻译道:“面神说活或是死时一个问题,而是否被选择,是另一个问题。”

璎珞发了个问句:面神的意思是,人的命运,本可以由自己决定,但如懿并不想自己决定命运,而是让自己被选中么?

面神没有回答,祂流了下去,因为酒醉变成了一滩面。

璎珞开始思考。

皇帝这几年一直试图扮演一个“爱如懿”的角色来避免增加如懿的气运,但也许如懿理解的“被爱”,就是“被选”。

爱某一个人本身包括坚定地选择这个人,但两者并不完全等同。

被爱意味着同样要付出爱意,但是被选与否只在于做选择的那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打从绛雪轩选秀开始,如懿就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被人挑选的位置上。如果被皇帝选中,就是胜利者,而没被选中的其他人,就是失败者。

因为把自己和其他女子都当成一个能让人挑选的货物,所以主动争取权势富贵是错的,自己决定自己的前途是错的,被动地得到愧疚、同情才是对的。这也许就是如懿对魏嬿婉恶意的由来。

因为把自己和其他女子都当成一个能让人挑选的货物,所以要被合情合理地挑选,就要成为奇货,喜欢绿梅、沉水香,写簪花小楷,还有什么江南风华,无非是商贩推销货品的不实之词。而一件货物,除了那些天花乱坠的吹嘘,最要紧的还是好用,这用处便在于生一个和选择者处在类似位置,或者有希望成为下一个选择者的孩子,让这个孩子继续选择自己,这就是如懿认为的福德了。

璎珞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和道理盘了一遍,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皇帝在御花园偶遇赏梅的如懿,接着又遇上散心的皇后,这时候,等待多时的钦天监监正满面喜色地出现了。

他跪在皇帝和如懿面前,道:“皇上,如答应,前日微臣夜观天象,见西方白虎星发出紫光,与太阴之光交相辉映,是白虎衔月之相,如今如答应有孕七月,胎相稳固,这星象是应着如答应这一胎的吉兆。只是白虎星在西方,主杀伐,因此吉中又有坎坷,恐怕会妨克龙胎,需要化解。”

皇帝有些意外,但还是顺着钦天监的话说:“朕也希望如答应这一胎能带来喜悦,只是如何化解坎坷,你且说来。”

钦天监监正道:“兕与虎齐名,乃刚猛健壮的瑞兽,若与龙胎近了,便是虎兕出柙的凶兆,若隔得远些,反而会成犀牛望月之兆,压住白虎衔月的杀伐之气。因此,若是在宫中以一名字带有‘犀’字或‘兕’字的人迁居至紫禁城西面的行宫佛堂或是皇家佛寺,闭门不出,不能见哭声,不能见父母之面,直至如答应生产,也许在命数上还能保上一保;但是,这祥瑞之胎命格特殊,就算犀牛望月之局形成,也只是托举之效,未必能完全迈过这坎,而这一坎若是迈过去,龙胎落地,便是大吉大利的祥瑞之子。”

如懿先是难掩得意地提了提唇角,接着垂下眼帘,低声道:“为什么是璟兕呢,她才两岁。”

容音微微变色,道:“皇上,璟兕还小,又有先天弱症,若是为着成为祥瑞保着如答应这一胎,便要离了父母,别居他处,岂不是有伤父女的情分?”

她又转向监正:“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之法,一定要皇上在公主和如答应、龙胎之间选择么?”

监正按着之前商议好的话术,诚惶诚恐道:“皇后娘娘,就算是形成犀牛望月之格局,也不一定能迈过这道坎,若是没有这个格局,那就更难说了。就算事涉公主,恐怕,皇上也是必须做出选择了。”

皇帝看如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道:“皇后不必说了,割舍璟兕,朕也心痛,可是什么,都比不上如懿和她腹中这一胎祥瑞之胎要紧,璟兕身为姐姐,也一定想要保住这个孩子的。那,就先把她送去圆明园吧。”

容音道:“那么皇上,臣妾请求,将宫中有资历的太医、仆妇遣去照顾璟兕,务求让璟兕好好的。”

如懿嘴角下撇,不置可否。

于是,皇帝很快安排,让璟兕去了圆明园。

容音也建言皇帝对璟兕不要多提什么命数之词,只说是特意让璟兕去圆明园玩一玩。

令人意外的是,永琪求了皇帝,说想陪着璟兕去圆明园。

“钦天监只说不能见父母的面,没有说不能见哥哥的面。儿臣愿陪伴、照顾妹妹,为皇阿玛,皇额娘分忧。”

永琪从江南洪灾后就回宫居住,这两年来皇帝忘了这茬,也就没有另外的安排。如今他乐得少见这个儿子,便准了。

璟兕离开那日,天气晴朗,无风无雪,然而如懿以养胎为由避而不见,皇帝也没来送她。

容音亲自把她抱上马车,让人检视了炭盆,又叮嘱她不要玩得太疯,要听五哥的话。

永琪道:“皇额娘放心吧,儿子一定好好照顾璟兕妹妹。”

容音看了他一眼,他现下已经十三岁了,病情经过数年调养略略稳定,但还是清瘦单薄,面色苍白。

于是她道:“永琪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永琪微笑颔首:“是。”

他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算计,只是看着璟兕,想起来当初身在江南行宫的自己。

行宫都是很大的,大到令人寂寞。而他和璟兕又那么像,一样的一出生就身患重病,一样的阿玛不疼,亲额娘不爱。

他不想又一个自己再次体验那种孤独的感受了。

送走永琪和璟兕,容音听见明玉说银子已经到了钦天监手中,长出口气。

回长春宫的路上,一队提着食盒的宫人迎面走来,见着皇后仪仗,跪下行礼。

璎珞看这些宫人手上提的食盒加起来快十个,她们又不是往东西六宫的方向去,便问道:“这么多菜,你们这是给谁送去呢?”

为首的宫女回答:“回璎珞姑娘,这是如答应要的菜式和补品,是皇上下令赏赐的。”

璎珞又问:“怀胎七月,是该补补,只是这菜是不是太多了,太医有说什么吗?”

那宫女道:“太医说怀胎七月,龙胎需要滋养,只要不过度,可以适当进补。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道:“如答应说她这一胎既然是祥瑞之胎,自然能平安落地,还是不要亏了孩子的好。”

她有些紧张,如今两名嫡子都渐渐长大,如答应以祥瑞之胎自诩,难不成要把两名嫡子压过去,皇后娘娘会不满吗?

这时马车里传出一道声音:“太医既说不能过度,本宫会提醒皇上的。你们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