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兰城的炼金工坊同样坐落于河边。
但相较于一望无际的日瓦丁大平原，瓦兰城的炼金工坊散布在地势高差更为明显的河谷中。
炼金工坊没有名字，硬要说的话那就叫做“玛丽娜炼金工坊”。
作为主母大人的嫁妆，炼金工坊的存在补上了荆棘领最大的短板。
排放着刺鼻气体的烟囱、流淌着五颜六色且味道同样刺鼻的污水的排污管道、时不时地从某个工坊里传来的火光和爆炸声、学徒的惊呼以及法师的怒骂……
共同谱写了玛丽娜炼金工坊的交响曲。
……
飘扬着荆棘玫瑰旗帜的马车在炼金工坊的入口处稳稳停下。
李维掀开车帘，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正在往莱茵河里倾泻墨绿色污水的排污管道。
面对这“开幕雷击”，李维不由得会心一笑，目光接着扫过门口处前来迎驾的众多坊主，摆了摆手：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药剂工坊、兵器工坊和印刷工坊的负责人留下。”
虽然名为炼金工坊，但瓦兰城这座唯一的炼金工坊下设十七个工房，囊括了玻璃制作、精油配制、兵器开发、炼金药剂合成、图书印刷在内的、荆棘领几乎所有的“高精尖科技项目”。
它也是谢尔弗对境内“智力资源”的垄断具象。
众坊主应声散开，只留下了忐忑不安的药剂工坊负责人保罗·琼斯、兵器工坊负责人戴夫·谢尔弗以及印刷工坊的负责人米诺斯·安东尼斯。
从姓氏就可以一眼看出他们各位的来历。
一番简短但必要的寒暄，李维作出了指示：
“我们先去印刷工坊，保罗叔叔（塔利娅的弟弟）和戴夫叔叔（谢尔弗旁支）也一起，接下来的事需要你们二位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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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日瓦丁规模足够庞大、足够细分的产业链不同，瓦兰城的印刷工坊最主要的任务还是造纸，印刷反而在其次。
这里也是伯爵府库藏里那些腐烂的麻绳和木材最大的去处。
各种处在不同发酵阶段的沤麻、破布乃至于树皮混合物，经过层层浮选、漂白、塑形……最终成为荆棘领市面上品质不一的纸料。
面对工坊里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呼吸道一向敏感且脆弱的李维忍不住皱了皱眉——造纸同样是高耗水、高污染的行业。
李维招了招手，黑骑士便打开了随行的箱子，露出了内里光滑的白纸。
“米诺斯阁下，”李维将箱子递给印刷工坊负责人米诺斯·安东尼斯，“您看看，这些日瓦丁的作坊生产的上等印刷纸，和咱们产的有什么不同？”
米诺斯满脸堆笑，躬身行了一礼：
“请少君允许我稍作准备。”
待李维点头后，米诺斯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工具包，取出长明烛、放大镜、直尺、天平、笔墨等工具，口中还不忘解说道：
“要说纸的好坏，除了最基础的外观评测外，还有透光、厚薄、重量等标准……具体到印刷用纸，更是要考虑油墨的粘合、涂散均匀等等因素。”
……
在李维等人的注视下，米诺斯约摸捣鼓了一刻钟左右，最后又将几张干净的白纸丢入火盆中烧为灰烬，细细观察着燃烧的烟灰以及燃烧后的纸灰，心中有了底，再度起身行了一礼：
“敢问少君，这可是从日瓦丁的教会下属作坊那里买来的纸？”
李维点了点头：
“正是索菲亚大教堂名下的产业。”
米诺斯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捻起一捧纸灰，对李维示意道：
“好让少君知晓，这十几年来，印刷工坊一直在尝试跟进、破解教会的造纸工艺。”
“放眼维基亚，只有教会的生产的印刷纸在焚烧后能达到如此的洁白程度且不易碎——纸灰越白、越是不易碎，印刷纸的质量也就越好。”
“而从它焚烧时冒出的黑烟和那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来看，当中必然混加了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粘合剂亦或是抛光剂。”
米诺斯言之凿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目前的困境，显然对自己这些年的恪尽职守底气十足。
“少君且看。”
米诺斯将教会生产的白纸凹成一个圆筒的造型，用一根针细细刮取表面，不一会儿的工夫，底下的铜盏里便积攒了一小撮纸屑。
“这是教会生产的印刷用纸的燃烧速度。”
米诺斯说着将烛火靠了过去。
李维只来得及瞧见那堆纸灰爆出一道黄色的火光，紧接着才是耳边传来一声迅速且轻微的闷响，那堆纸屑在顷刻间便成为了真正的纸灰。
“这种燃烧速度，比我们产的麻纸快了许多。”
屋子里弥漫着纤维素燃烧之后特有的那股“焦味”，夹杂着一丝蛋白质的“焦香味”。
米诺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股子气味，也是教会用纸独有的。”
李维对米诺斯的洞察力颇为满意——当然，李维也清楚，这种洞察力必然是建立在日积月累的实践基础上的——所以李维更加满意了。
手指感受着教会印刷用纸表面那若有若无的蜡质感，李维又冲着随行的黑骑士点了点头。
于是黑骑士打开了随身的第二个箱子，露出了内里的金属雕版。
正是皮埃尔和拉辛送来的那块、《谍中谍》的报废雕版。
“少爷，这是？！”
比起还在揣测的保罗·琼斯和戴夫·谢尔弗，身为行家的米诺斯一眼就瞧出了这块雕版的不同凡响之处。
只是碍于礼节，米诺斯激动的想要踏出的左脚又强行按捺了下去。
“这几天，你研究研究，”李维将一个小玻璃瓶递了过去——小玻璃里装着的，正是虫蜡——口中吩咐道，“你说的那独特的粘合剂或者抛光剂，是不是这东西。”
“保罗叔叔，药剂工坊要全力配合这项工作。”
李维又转头对保罗·琼斯吩咐道。
纸张的制作从浸泡到漂白，都需要用到一些额外的添加剂；这些添加剂自然就是由药剂工坊生产提供的。
保罗·琼斯恍然大悟，自是满口应下。
“至于这块雕版，确实是像你们所猜测的那样，来自教会的印刷工坊。”
李维的视线最后扫过戴夫·谢尔弗：
“雕版具体的材质构成，等到印刷工坊和药剂工坊的研究结束后，才能交予兵器工坊拆解。”
不管是出于效率还是技术独立的考量，有关雕版印刷技术的破解，李维都不可能完全交给伽利略处置。
当然，这层意思暂时就没必要向米诺斯等人泄露了。
“属下明白。”
戴夫自无不可，只是犹豫了片刻，眼看李维将目光转向了保罗·琼斯，到嘴边的、有关“白马山炼铁”的请示便又咽了回去。
李维自是想不到自己这个远房叔叔心中所想，自顾自地延续着自己的思路，对保罗·琼斯吩咐道：
“还请保罗叔叔带路，为我介绍一下‘铅室制酸’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