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彩”,是一项起源于维基亚沿海地区造船厂的庆祝性礼仪程序。
当船只第一次下水时,工匠们剪断船身与岸上相连的彩色绳索,寓意着一段全新的旅途即将开始。
随着维基亚的版图扩张,这项仪式也慢慢扩展到了一切航道商路开通乃至于组织机构成立的庆典上。
并由此衍生出了“彩头\/头彩”之类的指代。
而冠以“皇家”之名的任何机构,对普通人来说,更是“头彩之中的头彩”。
罗曼诺夫四百年驯民积攒的声望,到底还是日瓦丁民众潜意识里的第一选择。
这从街道两旁那些自发前来讨赏的市民身上,便可以窥见一二。
但对于日瓦丁的商人们来说,琉昕·勒沃尔的突然倒台无异于晴天霹雳。
特别是那些心里同样有鬼的商人们。
毕竟是李维和黎塞留两个“外人”联手织造的案子,本地商人过往用利益输送建立的消息网,第一时间扑了个全空。
而这些商人背后的贵族主子,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不打自招。
紧随其后的“日瓦丁皇家妇幼医院”册封庆典,便成为了商人们打探消息、表忠心的唯一之选。
也是这些商人背后的主子,对他们的指示。
少数对外公开出售的庆典门票,一度在日瓦丁的黑市上炒到了两万金币一张的天文数字。
至于这些门票是怎么沦落到黑市的……
看到庆典现场二王子苏拉·罗曼诺夫那张春风得意的笑脸了吗?
看到二王子身边笑而不语、举杯致意的李维·谢尔弗子爵了吗?
既然都看到了,那就别再多问了,当心失足落水、暴毙身亡。
“李维子爵,苏拉·罗曼诺夫铭记您的友谊。”
二王子苏拉和李维举杯相碰,与格罗亚有着三分肖似的眼神中颇为复杂:
“祝我们合作愉快。”
借着李维提出的、炒作门票的提议,苏拉·罗曼诺夫从日瓦丁的商人们手里狠刮了一大笔油水。
虽然当中的大多数都孝敬给了自己急用钱的国王老爹——被敲打一番的二王子也不敢不孝敬。
但好歹,苏拉·罗曼诺夫保住了自己在仓库区的核心资产,没有再像上次一样被迫割地。
原本步步紧逼的大哥鲍德温,也因为国王陛下的态度放缓了进攻的节奏。
只是无论保育医院的存在本身,还是现在仍在圣心教堂整顿教务的黎塞留,亦或者此刻应该已经动身从圣心教堂赶来的鲍德温……
一直将仓库区视为自己自留地的二王子,不得不面对四面漏风的事实。
李维用实际行动,对他苏拉·罗曼诺夫近来的小动作进行了有力回击。
“二王子殿下您客气了。”
李维嘴上客气着,实际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客气;他招了招手,一旁等候已久的卡尔·萨伏伊当即机敏地凑了过来。
李维一手握住卡尔·萨伏伊的手,冲着二王子殿下伸出了另一只手,一脸微笑地挑眉示意:
“祝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作为庆典现场的焦点,这番动作自然引来了更多本就有意打探两人的视线。
苏拉·罗曼诺夫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勉强压下抽搐的嘴角,挤出一副笑脸,伸出了自己的手,不情不愿地与卡尔·萨伏伊和李维的手碰到了一起: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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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的钟声响起,街道上的喧哗声逐渐大了起来。
正是大王子鲍德温带着另一批贵族从圣心教堂赶了过来。
比起强撑着脸色给外人信心的二王子,大王子鲍德温脸上的笑容就要真心实意得多。
他的到来也使得庆典茶会的现场多出了另一个焦点。
而大王子此行同来的贵族也很有特点。
当中有不少是李维在当初册封仪式上见过的军事贵族。
比如说那个眼角有红痣的阿德里安骑士,比如说那个名字很长、至今仍在“啃老”的沃达利·克罗迪亚克斯·安斯波尔特男爵(沃克男爵)。
没得说,他家那个救过格罗亚一命的、双目失明的老爷子也被担架抬着一起抬了过来。
众人寒暄之际,李维眼中的嫌恶借着饮酒的空档一闪而过。
不消说,这些“榜样”都是被格罗亚特地挑选出来,给圣心教堂的那群灾民以及遗留在日瓦丁的战争老兵进行“爱国忠君教育的素材”。
被李维这么一撩拨,天鹅堡也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合理的应对。
李维从来不怀疑天鹅堡君臣们的手腕,就像他从来不相信他们不存在的底线。
相比之下,从圣心教堂遴选出的“优秀灾民代表”,在这样一个豪奢的场合,就要显得手足无措得多。
也没人搭理他们。
尽管贵族们也给他们准备了新的衣裳,但这些灾民脸上的沟壑,依旧散发着不属于贵族阶级的贫苦。
像是误入天鹅聚会的丑小鸭。
要是换成李维亲自操刀此事,他是肯定不会将这些人置于这种难堪的境地,更不会在灾民之中制造这种分歧。
但在天鹅堡的筹划里,这些灾民代表只是宣扬社会稳定的工具,而非真正的人。
心中轻叹,李维对身边的黑骑士吩咐道:
“把他们(灾民)带去后院。”
“再把詹姆主教请过来。”
李维看了一眼正在被商人们“围攻”的詹姆主教,又指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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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计划让他们(灾民)在圣心教堂待上三个月,期间接受必要的染坊工艺培训——由庞迪·冬莱先生提供。”
“然后再逐渐上岗,并分批安置到城中的各个定居点……”
“大约在明年、现在应该说是今年六月份左右,完成全部灾民的赈济工作。”
磨练使人快速成长,如今的詹姆主教,说起这些庶务来也算是条理清晰。
当然,这些详实的汇报早就由安度因呈递过了;不过李维还是很耐心地听着詹姆主教的讲述。
有种“自己一手教育的地主家的傻儿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
一直等到詹姆主教说完,李维这才递上一杯葡萄酒,认真地发出了邀请:
“等到这些灾民分流完毕,你有没有兴趣来荆棘领?”
“在广袤的西北,仍然有许多流离失所的战争灾民,需要你这样的人的帮助。”
詹姆主教闻言一惊,手中的红酒泼洒在地:
“我替师兄?”
李维到底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詹姆主教,您别太有自信了,你师兄的心眼比你的头发还要多。”
“黎塞留有他要做的事,我邀请你北上与他无关。”
詹姆主教讪笑一声,抚摸着这几天因为压力过大狂脱不止的额顶,沉思了片刻,轻声反问道:
“那,圣心教堂、圣心街区、仓库区的这些人怎么办呢?”
李维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强调道:
“我说了,是等这些灾民的安置工作结束,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接你去北边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詹姆主教摇了摇头,“圣心街区有几千户人家,大多都是每天为了温饱挣扎的穷人。”
“像这样一杯红酒,”詹姆主教低头看了看地板上殷红的酒水,叹息一声,“可能就是他们一年的收入。”
“李维子爵,您说,这日瓦丁的繁华,难道就应该是靠芸芸众生克勤克俭地省出来的吗?”
“詹姆主教请慎言,”李维的视线看向天鹅堡的方向,意有所指,“您现在说的话,可不是只有在座诸位听得见。”
“那好,”詹姆主教也不强求,苦笑一声,换了个话题,“您既然已经把医院给卖了,圣心街区那些平民,也就只能指望我了,我虽然能力不济,但……”
“等一等,”李维打断了詹姆主教正在酝酿的自白,惊疑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詹姆主教,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谁他妈、谁跟你说,我把医院卖了的?”
詹姆主教脖子一伸,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头顶那巨大的红底金字横幅:
“那这册封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无语时确实会笑;李维眼下就无奈地笑出了声,有些头疼地捂住脑袋:
“国王陛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给了面子还想要里子,你当老子家里的山地骑士团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詹姆主教顾不上计较李维的口出不逊,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彩:
“那送奶站也是?”
“那个确实卖了,”李维耸了耸肩,也懒得跟詹姆主教耍这种心眼,坦诚道,“荆棘领的领主没有义务向日瓦丁的市民提供免费牛奶。”
“我可收不到日瓦丁一铜子的税。”
“这样啊,”詹姆主教有些惋惜,却也知道李维说得在理,摇了摇头,“我还是选择留下来。”
“荆棘领已经有了您这样的领主。”
“仓库区需要我。”
“仓库区需要我。”
似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詹姆主教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抬起头,看向李维的目光中再无半点犹豫。
“虽然您利用我设计了我的师兄,”詹姆主教冲着李维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仍然要感谢您对平民的帮助。”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维也不再强求,用力拍了拍詹姆主教的肩膀,将他扶起:
“我会在圣心教堂留下一窝白头鹰,有事常联系。”
“谢谢就免了,日瓦丁还有你这样的人,我做的事情就还有意义。”
詹姆主教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流,正要再度开口,就听见李维“不怀好意”的嗓音再度响起:
“当然,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不如帮我向你的师兄说几句好话,那什么无息贷款之类的……想来本笃教派财大气粗,应该不成问题吧?”
詹姆主教当即脸色一板:
“我还是谢谢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