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丁，圣米歇尔大街。
皇家妇幼医院的剪彩仪式再热闹，也抵不过此处繁华的万一。
“你觉得这间铺子怎么样？”
“斜对面是新开业的星空珠宝店，左手边是‘蛛丝夫人’的裁缝店。”
“放眼整个日瓦丁，除了天鹅堡，应该没有比这里贵族小姐更多的地方了。”
梅琳娜站在圣米歇尔大街89号铺面的门口，对身旁的莉亚轻声介绍道。
莉亚打量着面前已经被清空的店铺，到底是有些胆怯，打起了退堂鼓：
“这么好的地段，用来开奶茶店……我担心自己做不好、会赔本啊。”
“怕什么，本来就是我们几个小姐妹的零花钱而已。”
梅琳娜拽着莉亚就往店铺里走，口中打趣道：
“你总不能让瑟琳娜或者我来这里卖奶茶吧？”
“那确实是能让我家的药店生意兴隆。”
莉亚平日里多有劳作，自然谈不上弱不禁风；只是跟梅琳娜比，那小身板就显得楚楚可怜了，两三下就被梅琳娜拖进了店里。
场面之“惨烈”，活像是被恶虎当街叼走的羊羔，引得过往路人一时侧目。
“我已经和星空珠宝店的人谈好了，等到奶茶店开业的时候，两家会有联名活动。”
“包括‘蛛丝夫人’那里，也答应会给我们设计专门的员工服装。”
梅琳娜比划着店铺未来的蓝图，也是在给莉亚解压：
“牛奶嘛，则是由波特家族下属的牧场专供；茶叶嘛，不过一间店铺而已，每天限量发售，我家的份额就可以搞定了……
“当然你要辛苦一些，先去妇幼医院学习专门的消毒知识……”
莉亚听着梅琳娜的絮叨，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有些依恋地搂紧了梅琳娜的腰肢。
别看梅琳娜说得轻巧，就算梅琳娜或者瑟琳娜她们几个本人不会经营店铺，伍德家族、波特家族亦或者图雷斯特家族难道还缺打理铺面的老练人才不成？
以德林家族的财力，连眼前这间铺面的房租钱怕都是出不起。
实际上，别看当初在林克庄园做客时、口头支持开奶茶店的小姐们多如牛毛，真到了要掏真金白银的时候，初步的投资预算就已经超出了大部分贵女的荷包极限。
在这个女性更多是联姻工具的时代，这些尚未婚嫁的贵女们的吃穿用度再豪奢，能够支取的现金也极为有限，更遑论参与家族的生意决策。
莉亚清楚，自己能够当上奶茶店的“店长”，全然是其他合伙人看在梅琳娜的面子上。
至于梅琳娜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有这么大的发言权……
莉亚抬起头，看着梅琳娜的目光中满是担心：
“我听天鹅堡里几个还算熟识的女官说，王后殿下奉陛下的旨意，近来正在给那位王长孙寻觅配偶。”
“许多大小姐的画像都被送进了天鹅堡里……特别是你家的，一个不漏。”
“会不会跟你们家和北境的合作有关系啊？”
哪怕以莉亚那可怜的消息渠道和局势判断，也能察觉到，王室对伍德家族与谢尔弗家族合作的猜忌。
梅琳娜心中轻叹，莉亚的话虽是关心，对梅琳娜本人来说却是一种额外的压力。
归根结底，伍德家族之所以在南北局势上押下重注、走上一条连莉亚都能感觉到风险的独木桥，她梅琳娜与李维的私情是不容狡辩的推手。
整个伍德领十余万户领民的升沉荣辱、是非成败，已然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有什么，”心中感慨万千，梅琳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联姻本来就是我们这种人的使命。”
“再说了，光是奶站的生意就牵扯到十几家贵族下属的庄园。”
“别的不谈，‘蛛丝夫人’是医院缝合线的供应商——走的是瑟琳娜她们家的路子；王室自己的作坊负责打造那些医疗器具；王后的娘家还在战场上跟谢尔弗有战地医院的合作呢……”
梅琳娜故作轻松地捏了捏莉亚的鼻子：
“贵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陛下还能把大家都抓起来不成？”
若是李维在此，定然是能够察觉梅琳娜的避重就轻，只是莉亚终究缺少对局势的了解，沉吟了片刻，眉头舒展，信服地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
“对了，说起王室，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莉亚正要把自己从索菲娅公主的衣帽倌那里得来的消息吐露一二，大街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就是前面！”
“逮住他，别让他跑了！”
“昂撒·罗曼诺夫，是个男人就给老子站住！”
“决斗！决斗！”
……
一个神情仓惶的中年男人自89号铺面门口的街道上跑过。
一群身着皇家骑士团卫戍营制服的纨绔呼朋引伴、紧逐其后。
口中叫骂着的，是一个梅琳娜并不陌生的名字——正是甜水镇亲王格雷索·罗曼诺夫的长子、昂撒·罗曼诺夫。
「他们是怎么搅到一起的？」
梅琳娜眉头紧皱，正思索间，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连忙对门外的护卫吩咐道：
“把这臭小子给我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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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琳娜姑奶奶，外孙格雷厄姆·伍德向您问好。”
89号店铺的门口，名为“格雷厄姆·伍德”的年轻人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鹌鹑似地缩着脖子，冲着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真·姑奶奶辈·梅琳娜小声问候。
莉亚忍不住抿了抿嘴角——伍德家族人丁兴旺，辈分也是真的够乱。
在这些不成器的小辈面前，梅琳娜自有一番威严法度，那冷澹的目光直盯得格雷厄姆讨好的笑容都有些发僵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当街追逐亲王之子，你是脑袋想搬家了？”
格雷厄姆的脸上有不忿、有委屈：
“姑奶奶您有所不知啊，这蛆虫脏了心的昂撒·罗曼诺夫，居然向陛下上书提议、要从卫戍营中拣选精兵强将，护卫四王子殿下出使诺德。”
说到这里，格雷厄姆的目光不住地看向昂撒·罗曼诺夫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
“艾拉在上！我们卫戍营养的是什么货色？日瓦丁上上下下哪个不清楚？！”
“他要我们去萨哥斯？！这和要我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不管莉亚还是随行的护卫，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梅琳娜到底要沉稳且机警得多，脑海中飞速消化着格雷厄姆提供的讯息，很快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一双杏眸死死地盯住格雷厄姆：
“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梅琳娜可以肯定，她和李维事先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如此变数，会不会和勒沃尔庄园的事扯上关系？」
「是了，陛下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要挟那些屁股不干净的贵族退让一步。」
「难怪天鹅堡对此案的态度至今仍暧昧不定。」
梅琳娜的脑海中一时思绪翻涌。
只是格雷厄姆这种纨绔，做事之前哪里会考虑这么多前因后果，这一下就被梅琳娜给问住，支支吾吾地不知道从何谈起：
“呃……我是半路被图雷斯特家的巴格利喊住……他好像是听……我就直接追上来了……”
梅琳娜眼看这小子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提供不了，心中暗骂，素手一挥，对随行的护卫吩咐道：
“把他带回去，把这里的事告知爷爷。”
说着，梅琳娜就要扭头对莉亚致歉、提前返程，却被莉亚死死地抱住了胳膊。
“你听我说，”莉亚也知道眼下情况紧急，语速飞快，“我要说的也就是此事。”
说罢，莉亚便示意伍德家族的护卫们稍等，将梅琳娜拖回了店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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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梅琳娜的手指下意识地卷着发梢，眉宇间满是困惑，“是索菲娅公主和四王子殿下出的主意？”
“让卫戍营这帮废物加入使团？！”
“我原本也只是打算把这个消息当作消遣说给你听而已的。”
莉亚苦笑一声，目光看向店铺外的格雷厄姆，话中未尽的意味不言自明。
“你知道的嘛，大家不都说索菲娅公主对那位北境子爵爱慕有加，好几次派了女倌去林克庄园送信。”
话说到这里，莉亚突然感觉房间里有点冷，不由得搓了搓肩膀，看向脸色铁青的梅琳娜，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有点吓人唉？”
“没什么，”梅琳娜强笑一声，虎牙微咬，“我这两天生理期到了嘛。”
莉亚心中算了算日子，不疑有它，接着解释道：
“但今天公主殿下没有去参加皇家妇幼医院的剪彩仪式，就是为了此事……索菲娅的衣帽倌跟我说起这事时，有些说漏了嘴。”
“至于为什么这个消息走漏得这么快，又为什么会跟亲王一家扯上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莉亚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能给梅琳娜提供的帮助还是太少了些。
梅琳娜心中怜惜，上前捉住莉亚的双手，劝慰道：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打探消息的事了，后果你承担不起的。”
“安心守着奶茶店，也算是个长久的财源。”
“石膏的生意你也放心，那点可怜的份额，天鹅堡不会注意到你们家和北境的往来的。”
“维基亚这两年的局势不会太安稳，你叔叔他既然已经决定北投荆棘领，必要的切割，对你们两家都有好处，往后在外面尽量不要再提及他的名字……”
“干嘛，”莉亚嘟起嘴，一把搂住梅琳娜，打趣道，“你怎么跟要出远门的老妈子似地。”
“我母亲回娘家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唠叨。”
“你要去哪呀？我的小梅琳娜？”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梅琳娜睫毛轻颤，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星空珠宝店，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