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骑士的信条?秩序与决心,仅此而已。」
「宗教是由现实所催生的,所以圣殿骑士永远不会消亡。」
——雨果·德·帕英,圣殿骑士团第五任大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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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圣心教堂所在的街区,李维便意外地撞见了一个“老熟人”。
“很高兴再见到您,李维子爵!”
“梅林商会北境分会,向您问候。”
正是来自梅林商会的瘦子管事,向李维脱帽致敬。
比起以往的商贾打扮,今日的瘦子管事披着一身白色的牧袍。
仅从他的体型来说,至少比那些大肚便便的神职人员更像个“神明的谦卑仆从”。
李维微微眯眼,并不急着搭话,目光扫过瘦子管事身后的车队。
难民们正在几个教士和车队管事的指挥下,将货车上的物资往圣心教堂里搬。
“(黎塞留)主教大人吩咐过了,要让灾民们看得见这些粮食。”
瞧见李维的动作,瘦子管事赶忙压低了嗓音,对李维解释道。
李维闻言注意力又转回瘦子管事,眼神玩味:
“梅林商会在日瓦丁的负责人呢?”
瘦子管事面色一苦,这话实在是不好接。
梅林商会内部当然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方方面面传导给黎塞留和圣心教堂的压力,自然也就波及到了梅林商会。
“李维子爵不必过虑,这些物资是以王室的名义拨发的,我们只不过是借用梅林商会的运力而已。”
好在黎塞留及时闻讯赶来,替瘦子管事解了围。
“将来往草原上运送人力物力,也少不得梅林商会的大力支持不是?”
黎塞留又颇为强势地补充了一句。
李维不爽地暗啧了一声,这就是黎塞留不如他师弟“可爱”的地方了。
这老同志也是个擅长“切香肠战术”的高手,对于局势有着清晰的判断,精准拿捏了李维的底线。
心中腹诽,李维也不好再追究这两人之间的勾结,率先迈开了步伐、向教堂的后院走去。
至于那些灾民,还是那句话,在日瓦丁,普通人离李维越远、就越安稳。
街道周边晃荡的各家探子见状也四散而去,各自去寻自家的主子禀报去了。
……
“日瓦丁这里……敢问黎塞留大主教的进度如何?”
两人落座,李维开门见山。
黎塞留并不接话,眼神中却已经夹杂了一丝羞恼,紧握的左手青筋暴起,声调更是忍不住上扬:
“请李维子爵不要忘了,当初是您专门‘请’我来日瓦丁的,也是您’请’我来清理教会内务的。”
黎塞留连用两个“请”字,怨气之深,连李维那城墙厚的脸皮也忍不住一烫:
“咳,主教大人您误会了。”
“我并没有催促您的意思,您完全可以在处理好教派内务后再北上。”
“只是在那之前,一些基本的框架和事先准备,不知道我有没有可以帮得上主教大人的地方?”
李维的措辞尽可能地谦卑,话里话外想把这老头儿流放草原的心情却可谓是迫不及待。
黎塞留当然听得懂李维“造成既成事实”的蛮横,老脸一板,讥笑一声:
“我想带几个小队的圣殿骑士北上草原护卫我的安全,李维子爵能答应吗?”
那李维包不能答应的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退一万步说,李维让黎塞留去草原上“送死”,现任教宗晚上躲在被窝里都能笑出声。
但李维要是召集本笃教派的圣殿骑士去往黎塞留的身边,那教皇冕下就要在史书里翻一翻“清君侧”的下场了。
“我倒是有一些更合适的备选,希望主教大人酌情考虑……”
李维将矮人吉姆利的交易请求简单复述了一遍。
黎塞留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目光死死盯着李维,粗重的呼吸声在针落可闻的告解室里起伏不定:
“矮人火枪卫队?”
“你想要干什么?拖矮人下水?”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李维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茶几,面露思索,“库尔特人的攻城技术是怎么做到在太阳王的治下突飞猛进的?”
黎塞留知道李维说的是当年河谷镇之战、库尔特人运来的那些威力巨大的攻城炮,当即坐直了身子,有些期待地追问道:
“你有证据?”
李维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几个黑铁矮人奴隶的身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我不信只有我对此持怀疑态度。”
黎塞留低头沉吟,也知道李维说的是事实,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矮人的嫌疑最大。
“但还是太冒险了,”黎塞留仰头叹息,“矮人这些年……和禅达的往来也是越来越少了。”
“那不是正好?”李维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一群不会为了你黎塞留死战的异族雇佣兵,禅达怕不是拍手称快。”
对于一个大半辈子都全心侍奉教廷的老人来说,这话未免有点太过扎心了,特别是当它从“教会逆子”谢尔弗的口中说出时。
黎塞留一直努力挺直的腰背肉眼可见地塌了下去,语气中也带了几分萧索:
“常年经营北境的那几个氏族怎么办?比如说麦格尼氏族,他们的身影在斯瓦迪亚和维基亚、库尔特三国的交界地带一直很活跃。”
李维就很欣赏黎塞留这一点——个人的处境再糟糕也不影响他的判断——主动揽过了这个问题:
“我会写信给家里,草原的矿石开采,矮人们想要参与,总得付出点代价。”
“当然,”李维话锋一转,“军费和薪水开支要由您自己负责。”
在来的路上,李维也简单了解了一下日瓦丁这群矮人火枪手的薪资——每人每月20个金币,吃喝另算。
这还只是在日瓦丁休整时的基本工资,若是在前线,战时工资还要翻上三倍。
虽说这些钱通常都会以啤酒花、矿石以及各种物料贸易来抵扣,但作为购买力的对比,一头耕牛,在北境也不过价值2个金币而已——而这已经是大路货的雇佣兵一个月的薪水了。
至于白马营,大部分人的工资还是以银币为计价单位的。
养一个百人火枪卫队的月薪,都足够李维给白马营的土木佬全体发年终奖了!
黎塞留斜睨了一眼李维,一幅“我就知道”的神情,没有出声反驳——那李维就当他是默认了。
“我会尽快处理好日瓦丁的事,争取和李维子爵您一同返程。”
“此外,”黎塞留敲了敲桌子,看向李维的脸色有些复杂,“有一件事我认为有必要通知一下李维子爵。”
“鹿家的管家去科里奥尼教堂见那个琉昕·勒沃尔了,”黎塞留微微一顿,眼神却是不闪不避,“我没有阻拦。”
没有说什么“点到为止”、“牵扯太多”、“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之类的话,黎塞留只是认真地自剖道、他没有阻止。
“可以理解,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沉默了半晌,李维轻叹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属于难民们的炊烟正在袅袅升起,杂夹着孩童的欢笑与打闹:
“对琉昕·勒沃尔的公审什么时候开始?”
“很快,就这几天,都希望他早点死,以‘倒卖赈济粮’和‘拐卖人口’的罪名;这也是我进展如此迅速的原因。”
“他的家眷呢?”
“送去孤山修道院圈禁终生——那里是麻风病医院改建的,维基亚大部分替死鬼的家眷都关在那里。”
“有找到那位‘伊蒂丝’女士吗?”
“我……很抱歉。”
……
目送李维离开,黎塞留一扫之前的萧索神态,伸手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简单勾勒了几笔草原的轮廓。
“你到底还想要干嘛呢,李维·谢尔弗?”
黎塞留回忆着脑海中不多的舆图情报,比照着面前的简易地图,目露思索,喃喃自语。
黎塞留相信李维所说的话,但不相信李维说了全部的实话。
如何将公开的事件塑造成对自己有利的解读,黎塞留自问在荆棘领他不可能是李维的对手。
但两边眼下都不在瓦兰城,黎塞留还怀抱着一丝希冀:
“也不知道杰拉德那边怎么样了?”
黎塞留有些忐忑地搓了搓手,视线远眺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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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里奥尼教堂。
昔日的“悲悯之地”,随着裁判所的大量人员入驻,多出了几分阴森恐怖。
而关押琉昕·勒沃尔的地方,正是他平日里常来捐款的告解室。
“你只有一刻钟!”
守卫指了指一旁的计时灯烛,面无表情地看向伊阿古。
鹿家的大管家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颐指气使,抚胸致谢,腰身一弯一直之间,袖子里的钱袋便滑落到了守卫的怀里。
“劳烦各位了!”
伊阿古一脸谄媚。
守卫感受着腰间沉甸甸的份量,紧绷的嘴角这才松缓了少许,却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让开了一直挡在门前的身位。
伊阿古心中暗骂,低下脑袋,推开了紧闭的大门,迈步进去,随即反身扣紧。
明暗交错间,等听见动静的琉昕·勒沃尔抬头看来,伊阿古已经又摆出了一张死人脸。
看着琉昕·勒沃尔凄惨的模样,伊阿古的眼底闪过一丝兔死狐悲的凄凉,但很快被浓烈的愤怒和指责所冲垮。
那一脸变幻莫测的神态,当即就让琉昕·勒沃尔忍不住咧嘴讥笑起来。
可惜他的下唇皮已经被完全绞掉,牙齿也拔了不少,再讥讽的笑容看起来都无比的狰狞血腥。
可伊阿古毕竟跟琉昕·勒沃尔打了多年的交道,哪里看不出他的嘲笑,险些咬碎了牙,又碍于十有八九正在外面偷听、记录的守卫,不得不装出一副痛心疾首且无辜的模样:
“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你怎么就走上了这么一条邪路……”
伊阿古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蘸着地上半干未干的血迹,写下了「孤山修道院」的名头。
琉昕·勒沃尔脸上的讥讽愈盛。
「你死,子活,逃甜水镇。」
伊阿古接着写下,在琉昕·勒沃尔震惊的目光中,坚定地点了点头。
琉昕·勒沃尔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