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炼金工坊坐落于日瓦丁老城区的最西侧，紧邻多瑙河。
水力是这座炼金工坊最重要的两个动力来源之一。
而“翠玉”这个名字，借用的是传说中最古老的炼金术秘籍——《翠玉录》。
由此也可以窥见法师协会\/天鹅堡对这座炼金工坊的重视。
欧文便是在翠玉炼金工坊工作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珠宝匠人。
说是普通，但背靠大树好乘凉，仰赖工坊丰厚的薪水，欧文在富人区买了一间足足有三个房间的大房子，娶了一个还算漂亮的、富商的女儿。
唯一让欧文不太满意的，就是每天上下班之际的全身搜查。
那些脸板得像是石头一样的护卫，为了防止夹带，连欧文的屁眼都不会放过。
……
换上特制的工服——欧文自己的衣服是不允许带入工坊的——编号“137”的珠宝匠欧文在护卫的押送下，依着七年来始终不变的路线，走进自己的工作间。
“咔哒”的落锁声在欧文的身后响起——那是护卫从外面反锁了房门。
直到下班的钟声敲响之前，欧文都不再被允许踏出这一方小天地。
工作间很小，或者说，欧文面前那一方据说是日瓦丁法师协会专利所属的“炼金工作台”占据了太多的地盘。
尽管这七年来的几乎每一天都与它为伴，欧文仍旧惊叹于自己的“老伙计”那一丝不苟的、机械与金属的美感。
唯一可惜的是，欧文并不认识上面铭刻的精灵文字——他只是个珠宝匠而已。
……
欧文落座，打量了一眼工作台上提前准备好的原矿——不出意料地又是黑宝石。
欧文不禁有些头疼，黑宝石在常见的宝石里属于最坚硬、最耐磨的那一类。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师老爷，最近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每天都在给欧文派发黑宝石。
这些天，因为过量的黑宝石切割工作，欧文满是老茧的手指竟然又重新磨出了水泡。
……
欧文心中腹诽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用镊子夹起一颗已经初步切削去杂质的黑宝石原矿，对准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细心观察着这颗原矿的表面。
除了颜色这种极易造假的区别外，不同的宝石往往有着不同的表面形状。
具体到黑宝石来说，它的每一个切割面往往呈现出天然的八条边或者十二条边的不对称菱形。
而经常与它伴生的红宝石，则更多地表现为六条边的圆柱。
欧文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确实是珠宝匠人多年切割宝石所积攒下的行业经验——法师老爷们对此也语焉不详。
当然，一颗未经处理的黑宝石原矿，它的杂质分布是不受人为控制的——哪怕是专供给翠玉炼金工坊的黑宝石原矿。
所以，欧文要做的第一步工作，就是从这些歪七扭八的、经过初步处理的黑宝石原矿中，拣选出能够进一步精加工的良品。
没有行之有效的标准，全凭匠人过往积攒的经验。
……
当挑选到第十八颗时，欧文终于确定了今天的第一个值得尝试的良品原矿。
品相上佳，每个切割面都难得地接近天然的十二边菱形，而且块头也够大，欧文打算用它来冲击法师老爷们的悬赏。
于是欧文拿出尺规，铺开画纸，开始勾勒心中的草图——这些工具和他的草图一样，也是不允许被带离工作间的。
作为一个珠宝匠，欧文可以不认识太多的字，但必须掌握一些基本的、几何作图的知识。
当然，“几何作图”这个概念本身，还是欧文加入炼金工坊后，几个法师（学徒）老爷们教给他的。
在欧文的父亲、珠宝匠老欧文那里，这份画画的功夫有一个更令普罗大众耳熟能详的名字——“家传秘籍”。
欧文也是经过系统的学习后，才明白了老爹当初三代单传的“绝活”，翠玉炼金工坊的每一个珠宝匠都会。
……
欧文将草图分割为八面，分别对应宝石原矿的上下左右八个方向。
在每一个方向上，黑宝石的切割又可以细分为复数个的菱形。
当然，相对于具体的切割工作，作图总是很容易的。
如果欧文想，他甚至可以将这些菱形分割出无数条边。
但切割宝石的工具、宝石本身的大小以及欧文本人的手感，并不支持法师大人口中的“理论上说无限可分”。
欧文叹了一口气，最后验算了一遍草图上标注的各个数字，目光转向了工作台最中央的那座宝石切割机。
切割机的凹形底座是由欧文不知道具体成分、但足够坚硬（想必也足够昂贵）的金属混合物制成。
它的存在保证了在硬碰硬的切割过程中，宝石不会因为底座的损坏出现一系列足以报废的事故——在欧文老爹的珠宝铺里，欧文曾经无数次目睹过这样的意外。
而在凹形底座的正中心，通过一种名为“轴承”的金属构件，连接着一块厚薄不过几厘米的圆型金属切割片。
切割片“平整又粗糙”——只有戴上专门的炼金放大镜，才能看清那切割片上一粒粒闪着光的“沙子”。
这些“沙子”，正是研磨宝石表面的关键。
是的，虽然统称为“切割”，但宝石的精加工，在欧文看来，用“研磨”更为贴切。
轴承的两端通过十几组齿轮与欧文脚底下的踏板相连接。
只要欧文双脚施力，齿轮便能带动切割片飞速旋转。
这解放了欧文的双手，使得他能全身心地控制宝石与切割片接触的力道、时间……诸如此类决定宝石品质的关键因素。
比起老爹用手指扎紧沾满宝石碎屑的“砂线”、在宝石上来回搓动的传统方法，欧文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手指会被切断。
欧文的老爹，最终就是因为手指的割伤、早早地将铺子交给了欧文。
这也是几乎每一个珠宝匠人的宿命。
而据同僚们闲聊时所说，欧文等人所使用的切割机，已经是法师老爷们淘汰的产品了。
欧文不禁暗自咋舌。
欧文一边想着，一边完成了机器的暖机工作。
这种笨重的机械，每一次调试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而圆盘的速度与力道的控制，同样毫无规律可循。
“每一个老伙计都有着它自己的脾气”，欧文的同僚们总是如此打趣。
……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欧文这才将宝石原矿固定在专门的研磨工具上——一根底座可以调节的金属杆——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将原矿的右上面凑了过去。
圆盘飞转，火星四溅，熟悉的振动和逐渐升高的温度自手心传来……
「不对！」
感受到那一丝丝的异样，欧文心里一咯噔，赶忙收回金属杆，戴上特制的炼金放大镜，透过扭曲且灰暗的镜片，细细查看着底座上的原矿。
果不其然，预先设计好的边线，已经被磨平了。
这意味着，要是仍要坚持原本的刻面数，整个宝石的重量至少要少去四分之一。
价值更是一落千丈。
「要是有更精确的刻度就好了。」
欧文打量着底座上那用来调节宝石深浅的刻度标识，再次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