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上午,十时许。
飘扬着各式家族纹章与旗帜的豪华马车,陆续踏上了花岗岩铺就的山路,向盘踞在半山腰的伯爵府进发。
尽管没有天鹅堡一切都围绕着格罗亚那般病态,长年累月的交际仍使得谢尔弗的封臣们摸清了自家封君的作息规律。
并由此做出相应的应对。
越靠近权力的中心,这种细微的举措预期的收益也就越大。
贵族们趋之若鹜。
“梅瑞狄斯,你要记着,茶会将在下午一点准时开启。”
“但通常来说,在这个时间点,尊敬的伯爵一家已经在招待客人了。”
“我们需要这种一对一的、促进交流的机会;交流产生情感,情感意味着耐心与容错。”
“这也是对会场的提前踩点、对今日主题的提前试探……从而决定我们在宴会现场该有的言谈举止……”
某辆悬挂着“十字鸢尾花筝型盾”旗帜的马车上,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正在向自己刚满十四岁的小女儿传授着宝贵的经验。
这是小姑娘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社交场合,所以她牢牢地握紧了母亲的手,倾听着母亲的教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盘起的发髻下是她稚嫩修长的脖颈,略显老气的妆容则有着另一层政治意味。
来自汉尼家族的、杜邦·汉尼男爵的小女儿、梅瑞狄斯·汉尼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只是小姑娘如此反差与紧张的模样,不出意料地招来了对座两位姐姐善意的嘲笑。
妇人当即没好气地甩了两个姐姐一个白眼,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小女儿额角的汗珠,温声鼓励道:
“来,我带你再回忆一遍、玛丽娜主母大人的喜好和禁忌……”
与南方类似,北境的贵女们正式迈入社交圈的起步,也是“来自自家父亲的封君的配偶的认可”。
梅瑞狄斯的年纪其实偏小了些。
但这两年,荆棘领的兴盛就像是早上十点的太阳。
汉尼家族要趁热打铁,特别是考虑到杜邦·汉尼的亲族去年捅了不小的篓子——挽回的机会或许只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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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伯爵府仆役们的唱喏声中,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正门处,连车门的踏板都不偏不倚地对准了铺地的红毯。
汉尼家族的女眷们在自家贴身侍女的搀扶下,姿态优雅地踏上了红毯。
望着前方林立的尖塔碉楼,余光扫过两侧甲胄鲜亮的骑士,梅瑞狄斯的眼底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几分惶恐。
“我第一次来也是这样。”
二姐奥莉卡·汉尼贴近了自家的小妹,精心雕琢了一早上的饱满红唇翕动:
“这里更接近堡垒,而不是度假的庄园。”
“打起精神来,谢尔弗可不欣赏柔弱的姑娘。”
被戳破了心思的梅瑞狄斯脸上涌起一阵红晕,下意识地挺起了并不饱满的胸脯,拎着裙摆的右手却飞快地在腰后扯了扯——今天的束腰对她来说还是太紧了。
大姐洛蒂·汉尼心中叹了口气,也跟着往梅瑞狄斯身边靠了靠,以自己蓬松的裙摆遮掩住了小妹不太雅观的小动作。
这片刻的功夫,伯爵府的礼仪女倌列队已经迎了上来,满是笑意的眼底藏着一丝审视——她们同样肩负着审查贵女们的妆容服饰的职责——簇拥着瑞贝卡·汉尼夫人与三位小姐向府邸内走去。
由于杜邦男爵眼下还在中部战场“将功赎罪”,他的女眷们也就被直接接引去见玛丽娜女士了。
“注意脚下,听从指示,这里的路不好走。”
奥莉卡·汉尼挽着梅瑞狄斯的胳膊,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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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狄斯很快就理解了姐姐说的“路不好走”是什么意思。
“请夫人和小姐们小心,前方的楼梯台阶并不十分平整。”
伴随着女倌的又一声提醒,出现在梅瑞狄斯面前的,是又一组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的台阶。
在这种楼梯上的每一次跨步,都需要重新感受重心的变化,特别是对第一次来这里的梅瑞狄斯来说。
而爬上这费时费力的楼梯之后,紧接着出现的又是一条条弯曲的走廊。
许多过道一直走到跟前,梅瑞狄斯才在视线的死角里发现了新的通路。
梅瑞狄斯心中抱怨,还带着一点困惑——谢尔弗为什么要把宅邸里的路修得这么难走?
同时还有一点失望——她早就听说伯爵府内里的豪奢,现在看来却不过如此。
当然,梅瑞狄斯也只敢在心中想想,脚下却是亦步亦趋地紧跟着母亲的步伐。
“瑞贝卡夫人。”
领头的女仆长本就刻意放缓的脚步再度慢了些许,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坠在队伍末尾的梅瑞狄斯,轻声对杜邦·汉尼男爵的夫人请示道:
“还安排您住在上次的套间可以吗?”
“旁边的三个小套间,夫人也已经叮嘱我们扫洒干净了。”
瑞贝卡·汉尼闻言,脸上当即涌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稍后请允许我当面向玛丽娜夫人表示感谢。”
梅瑞狄斯的耳朵高高竖起,心中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好奇——母亲和姐姐往日在她面前夸赞最多的,就是伯爵府改造过的房间设施。
可惜伯爵府的施工队排班紧凑,母亲大人心心念念的自家庄园的改造一直未能落实。
而现在,她梅瑞狄斯终于可以亲眼一探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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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就在门外等候,小姐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直接呼唤。”
“会面时间定在十一点半。”
女仆长说完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合上房门、退了出去。
梅瑞狄斯嗅闻着鼻尖萦绕的淡淡清香,任由两名贴身侍女替自己宽衣解带,视线刚要对着房间打个转,却不由自主地被衣帽架上的礼盒所吸引。
平心而论,梅瑞狄斯倒不是对谢尔弗的见面礼有多贪婪,而是单纯因为,这个礼盒摆放的位置有些、有些……
梅瑞狄斯也说不上来,但就是单纯地觉得看着不怎么舒服。
“去,”于是梅瑞狄斯对正在埋头解束腰的侍女吩咐道,“把那个礼盒拿开、算了、直接拿过来吧,让我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侍女依言而行,将礼盒打开,凑到梅瑞狄斯的眼前。
金色绸布包裹的,是一对银白色的耳坠,带着明显的斯瓦迪亚风格。
礼盒附带的还有一封金箔贴边的鉴定书——来自日瓦丁圣米歇尔大街77号首饰铺。
侍女低呼了一声——这间坐落于日瓦丁圣米歇尔大街的斯瓦迪亚首饰铺,在北境也是闻名遐迩。
梅瑞狄斯的嘴角微翘,眼神示意另一名侍女把房间里的镜子搬过来:
“帮我戴上看看。”
“再帮我从首饰盒里找找看,有没有跟它搭配的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