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的分红已经折兑成了票据,账册也送到了各位在瓦兰城的住所。”
“需要兑换物资的,也可以等到北返的商船队抵达瓦兰城后再做交接……当然,是以《七加二贸易协议》的优惠条款履约。”
“从即日起,谢尔弗将在自己的领地全境内承认并履行《七加二贸易协议》的所有条款。”
“府上今年的首要任务,仍旧是扩大生产……谢尔弗与诸位共勉。”
书房里,李维定下了今年伯爵府财政工作的基调,便不再去看诸位男爵精彩纷呈的脸色,主动起身,冲着哈弗茨抚胸致意。
自己的“胡萝卜”跟“大棒”都已经甩在这帮大老粗的脸上了,接下来的工作,就该战无不胜的哈弗茨伯爵大人出面了。
哈弗茨环视众人,静静地等了半刻钟,估摸着自家的封臣们将今天的会议内容消化了个大概,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条约款项繁杂,想来各位也需要一点时间来细细审过。”
“左右大家还要在瓦兰城待上一段时日,若有什么好的提议或者疑议、随时可以私下里找我谈。”
“李维,”哈弗茨说着看向自己的“好大儿”,“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上,以备咨询。”
事关重大,哈弗茨也知道手底下的人需要一点时间互相沟通(勾结)。
他既要借着李维之口传达自己的意志无可动摇,也要给封臣们喘口气、认清内外局势的余地。
李维自无不可,配合着满口应下。
“时间也不早了,会场里的来宾还在等着咱们呢,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眼看父子俩一唱一和,在座的男爵们也不再纠结,识趣地站起身,簇拥着哈弗茨和李维向会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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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顿·谢尔弗宴会大厅,随着哈弗茨等人的现身,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在这人声鼎沸中,梅根·汉尼·尤因夫人却敏锐察觉了丈夫西尼·尤因男爵的微表情变化。
等到一众男爵纷纷散开、汇入人群,这位杜邦·汉尼的亲姐姐也借故摆脱了身边的宾客,来到丈夫的身边,狭长的红唇微启:
“怎么闷闷不乐的?”
“眼下是什么场合?我想不必我过多提醒男爵大人吧?”
梅根夫人面上带笑,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在与丈夫嬉笑,吐出的词汇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作为政治联姻的产物,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之间早就没了半点温情。
西尼男爵冷哼一声,却没有急于回答枕边人的诘责,目光在梅根来的方向扫视了一圈,反问道:
“贝芙和艾莲娜人呢?”
这对相看两厌的夫妇之所以还能凑在一起,除了各自背负的姓氏,也就是看在共同养育的两子两女的面子上了。
“刚见过少君,眼下还在那群小姐妹那里社交吧。”
说到两个女儿,梅根夫人的语调也缓和了几分,随即又想起今天来此的最大目的,嘴角用力收束,言谈里再度泛起了冷气:
“你既然还记得女儿是来干嘛的,就请不要在少君大人的接风宴上摆个臭脸。”
“真当别人看不出来?”
“不管你们男人私下里谈论了什么,”梅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警惕的目光扫过四周、以防有人突然靠近,又被面上的假笑遮掩得一干二净,“请西尼男爵大人别把这些情绪带到明面上。”
梅根并不蠢——这也是西尼对她的忌惮——只是她和西尼一样更爱自己手中的权势,为此连孩子都可以是他们的筹码,更遑论婚姻与配偶。
西尼抿了抿嘴角,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努力调动面部的肌肉,堆出一副标准的贵族式假笑:
“夫人说得是。”
这反常的举止给梅根吓得不轻;她后退了半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自己的丈夫,狐疑道:
“发生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
西尼却并不想跟她交底,目光扫过隐隐分成三块的会场和各位同僚,心中一动,面露讥讽:
“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弟妹’吧。”
说罢,西尼就要离开,去寻平日里走得较近的几个男爵说话。
“等一等,”梅根叫住了西尼,“贝芙的生日就要到了,还有一些东西需要购置……这笔钱要走家族的公账,我可不吃这个亏。”
一听梅根聊起这个,西尼当即想起了“奢侈品税”,心情不免又恶劣了几分。
“我知道了,我会通知管家去安排的。”
西尼撂下这句话,拔腿就走,那怨念深重的背影,让梅根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梅根的视线最终还是锁定了会场中央被人群包围的瑞贝卡·汉尼,面露微笑,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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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山地骑士团的团副之一,杜邦·汉尼在荆棘领内自是一座不小的“山头”。
反映在他的家眷身上,那就是瑞贝卡·汉尼夫人的身边,也总是围绕着花枝招展的妇人。
特别是今日觐见,瑞贝卡是和主母大人私下里会面最久的。
这让不少原本因为去年的事疏远了的贵妇人再度凑了过来、加倍讨好。
瑞贝卡也很受用,喜笑颜开——她一贯是个耳根子软的,否则也不会被自家的亲戚轻易哄骗。
“夫人,我自幼居住在克莱伯小镇(汉尼男爵领的地名),十八岁时才随父母迁居到了瓦兰城,汉尼领的一切都让我……”
一名来自紫罗兰大剧院的新晋女主演正在声情并茂地歌颂汉尼领的美好。
杜邦和瑞贝卡的二女儿奥莉卡瞥了一眼这年轻女人身边的中年男人——是自己的小叔,正是他将这女人引荐给自己的母亲的——异常嫌弃地撇了撇嘴。
奥莉卡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有些得意忘形的母亲。
奥莉卡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结果这女人早就不知道跟自己的未婚夫跑到哪里去幽会了——无奈只能亲自上阵,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一脸无辜:
“母亲大人,请允许我去小妹那里看一看。”
说到梅瑞狄斯,瑞贝卡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再看向自己弟弟的目光里多出了一分警惕。
“那就先这样吧,”眼角的余光瞥见正朝自己走来的梅根,瑞贝卡有些迫不及待地甩下自己一脸懵圈的弟弟,“梅根夫人那里在找我了。”
奥莉卡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冲着自己的小叔和他的女伴行礼告退,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狠厉——她已经记下了这女人的面容,回头就要让管家好好“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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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省油的灯呐~”
打量着会场的人潮聚散,阿尔帕德忽地感慨了一句。
在他的身边,奥兰多·克里斯滕森闻言轻笑一声、举杯致意:
“彼此彼此。”
阿尔帕德闻言失笑,冲着西尼·尤因几人的方向努了努嘴,看向奥兰多的视线颇为玩味:
“奥兰多男爵待在这里,不怕他们几个误会?”
奥兰多、西尼乃至于杜邦的封地都在瓦兰城以南的地界。
相较于格兰杰领和琼斯领,近年来这些南方领地受到的库尔特人骚扰几近于无,家底也就慢慢地厚实了起来。
李维的“奢侈品税”,对于奥兰多等南方领主的影响无疑更大。
到了这个级别,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没头没尾的政策;荆棘领的男爵们,更担心的是一旦他们接受了这项政策,再往后呢?
罗曼诺夫跟谢尔弗那是真的有血海深仇,结果到了这件事上还是捏着鼻子达成了一致,如何不让他们这些“小虾米”心中惊惧?
唇齿相依的道理大家都懂;可若人人都能依着道理而非私心行事,天底下又哪来的贵族?
“大家都是伯爵大人的骑士,”奥兰多摊开双手,假装听不懂阿尔帕德的言外之意,“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在下愚昧,阿尔帕德大人不妨说给我听听?”
“再说了,”奥兰多挑了挑眉,压低了嗓音,“我可投资了两个儿子,比你还多一个。”
阿尔帕德淡定地点了点头:
“那太可惜了,我只有一个儿子。”
“你他妈……”
奥兰多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
“行,算你狠,”奥兰多倒竖起大拇指,“我去找肯瑞托,那老小子儿子也不少。”
荆棘领有“南派”和“北派”,自然也就有以安东尼斯为首的“中间派”。
杜邦·汉尼眼下被远调境外,奥兰多那是说什么也不肯挑起“南方领袖”这个容易掉脑袋的担子。
直到刚才奥兰多才琢磨过味来——杜邦·汉尼被调去中部行省,怕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至于杜邦是主动申请的还是被迫“自愿”的……
他奥兰多眼下不正是在四处打听吗?!
……
目送奥兰多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阿尔帕德想了想,转身去寻布里吉斯·纳比了。
在如此敏感的形势下,阿尔帕德于公于私,都不希望自己的邻居再淌这趟浑水。
阿尔帕德不屑于揣测伯爵大人的私心是什么,只要他存了这份公心,那便行事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