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成年男丁死亡时,他的领主有权挑选农夫家中最值钱的一件家具或者牲畜抵扣遗产税;这家农夫所属的当地教会则可以挑选第二值钱的家具或者牲畜。」
——《加洛林遗产法·税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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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啊,我是被逼的啊,几位大人!”
“这一切都是琉昕·勒沃尔的阴谋!”
面对惨烈如同兽人祭祀现场的密室,勒沃尔庄园的大管家乞饶的说辞是如此的“标准化、模板化”。
看着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还不忘偷瞄众人脸色的管家,爱勒尔莫名想起了《行尸走肉》里的一句台词。
“他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他只是明白自己要死了。”
而管家的这句推脱就好似一个开关,爱勒尔敏锐地感觉到周遭的喧嚣顷刻间就沉寂了下去。
爱勒尔熟悉这种沉寂。
当初爱勒尔在爱勒尔村围观讨伐兽人归来的白马营将士时,那时的队长就是这般沉默。
而现在,这种沉默再度降临到了现场每一个白马营一期的老战士身上。
爱勒尔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双拳紧攥、身躯绷直的队长,片刻后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指导员。
年轻的战士尚不懂得如何开解人心,这种时候,爱勒尔也只能依赖平日里的“老妈子”。
指导员摇了摇头,示意爱勒尔不要出声;他是知道这些斯瓦迪亚难民惨烈的过往的,更知道这种时候,这些男人需要默默舔舐伤口的“体面”。
指导员与其他小队的指导员们交换着眼神,很快便达成了这样一种默契。
直到代表撤离的黄色烟火自庄园的入口处升起。
37小队的队长猛地搓了搓脸,回头冲着自己的指导员歉意一笑,便恢复了往日的刚毅果决:
“把俘虏都捆绑好、带出去!”
“我们准备撤离!”
队长高声宣布了自己的命令。
指导员思索了片刻,还是上前几步,将陈列柜里几罐尚且完好的、装着约摸是人类肝脏的玻璃罐打包了起来。
当然,他也不忘对包括爱勒尔在内的一众队员解释道:
“调查并消灭可能的黑魔法,是每一个人类领主和法师应尽的义务——自大贤者梅林开始。”
“就凭我们眼前的这个密室,爱勒尔商会死得不能再死了!”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回了出发前预定的撤离点。
排头的爱勒尔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前来迎接自己等人的马车队,不由得欢呼一声,脚下又加快了几分。
等到走近一些,爱勒尔便又看到了今天凌晨出发时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维少君?!”
“您……怎么是您亲自过来了?!”
爱勒尔登时有些结巴,下意识地就要下跪行礼。
“快上车、快上车,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替我们擦屁股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李维拍了拍这小子的屁股,将他推上马车,视线看向不远处满载而归的大部队,心中快意,扯开了嗓子、抡圆了胳膊猛地招手:
“回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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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尔弗的马车队隐入广袤的日瓦丁平原,他们来时的路上,由市政厅和索菲亚大教堂联合组成的“特别调查小组”终于是姗姗来迟。
“出事了!出事了!”
望着自家庄园所在方位升起的黑烟,琉昕·勒沃尔的双目充血,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风度,马刺狠狠地扎进马腹,冲出了人群。
“追上去!快追上去!”
“别让他跑喽!”
肖华·威廉姆斯见状亡魂大冒,肥而短的手掌有些滑稽地拼命挥舞,指示着手下赶紧跟上去。
艾拉在上,要是让琉昕就这么跑了,肖华仿佛已经看见了天鹅堡的绞刑架在朝自己招手!
随行的圣殿骑士蒙哥马利给了同样面色焦急的詹姆主教、詹姆老师一个安抚的眼神。
比起关心则乱的肖华,蒙哥马利能更清楚地判断、这个商人琉昕是奔着自家庄园去的。
再说了,就算琉昕·勒沃尔跑了,也跟黎塞留老师的指示无关。
事情到了这一步,本就不是一两个商人的事了。
蒙哥马利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口,那里躺着的、正是本笃教派这一代的领袖人物、红衣主教黎塞留的亲笔信。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住詹姆老师,但要不是黎塞留老师的亲笔信,蒙哥马利可不敢跟着詹姆老师在日瓦丁“瞎胡闹”。
有机灵一些的教士,悄悄摸摸地就要脱离队伍,给自家教堂报信。
对于这种蛀虫,蒙哥马利自然不会姑息,手中的银剑一甩,精准将刚刚起飞的信鸽击落在地。
“都给我站住!”
“以圣殿骑士团的名义,”蒙哥马利抽出腰间的另一柄铁剑,横在一众教士的身前,面色冷厉,一如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剑锋,“你们现在被军事征用了!”
“请遵守军事纪律!违者军法从事!”
圣殿骑士团的骑士均授两柄宝剑,银剑诛邪,铁剑涤己!
……
“呜呜呜(老爷)!”
“呜呜呜(父亲)!”
琉昕·勒沃尔的身影甫一出现,庄园入口处那一长串被五花大绑的俘虏们登时激动地呜咽起来。
可惜每个人的手脚都是被串在一起的,嘴巴也被堵住,挣扎起来更像是一大窝蛆虫。
琉昕·勒沃尔几乎是从坐骑上摔下来的,手脚并用地爬到自家妻女的面前,泛着血丝的瞳孔飞速地扫过一众俘虏,心下一沉,怀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厉声喝问道:
“迪兰(庄园护卫头领)和路加(庄园大管家)人呢?”
“呜呜呜!”
琉昕在慌乱之下,甚至都没有想起要取出妻女口中的碎布;那么回答他的自然只有众人的摇头呜咽。
“你是在找他们吗?!”
一声带着明显的怒意的喝问自庄园内里的烟雾中响起。
紧接着便是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自烟雾中抛出,骨碌碌地滚到了琉昕脚下。
一颗正是勒沃尔庄园的护卫头领迪兰,另一颗则属于那个法师老妪。
琉昕的瞳孔剧烈地收缩又放大,死死咬住舌尖,强迫着自己抬头看去。
“你、敢问您是?!”
琉昕并不认识黎塞留——这位本笃教派原本前途无量的新星离开政治舞台的聚光灯已经太久太久,久到还在勒沃尔家族发迹之前——但那养尊处优的容貌和气质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改了口。
更主要的原因是,琉昕的身后,属于“特别调查小组”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
“师兄?!”
身后詹姆主教惊喜的呼喊声透露着毫无政治敏感性的“清澈和愚蠢”,顺带回答了琉昕·勒沃尔的疑问:
“黎塞留师兄?您怎么在这?!”
“我说怎么好长时间没收到您的来信呢。”
“您什么时候到的日瓦丁?”
琉昕只觉得天旋地转,两股淤血自鼻腔喷涌而出,随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黎塞留看也不看那注定已经是个死人的琉昕·勒沃尔,自顾自地揭开身上的黑袍,露出了内里已经有些褪色的红衣。
那是前任教皇本笃三世临终前的遗物。
本笃三世御极禅达九年又七个月,拢共也就这么一件红袍。
蒙哥马利眼含热泪,手拄铁剑,单膝跪地:
“至福,至显,至圣!”
紧接着哗啦啦一片的跪倒声:
“见过黎塞留大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