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漕运(4)

关于那五艘内河巡游舰,吉姆·哈克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船确实是谢尔弗从托雷斯那租赁的「飞鱼级」,船上的人却大多不是荆棘领的“骑士”。

旗舰“射水鱼”号的甲板上,海因利希·格兰杰就着橡木桶临时拼凑的“书桌”,记录着先前在路德希维港口的见闻。

新规初立,百废待兴。

对于沿途各个港口对《协议》新规的执行如何、有哪些方面矫枉过正、哪些方面虚浮应事……

这一路走来,虽然是行程紧迫,海因利希却也从李维那里耳濡目染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习惯,将自己的观感一一写下。

“注意!全体注意!换班了!换班了!”

“请尽快赶往各自的岗位,准备交接!”

船长的破锣嗓子打断了海因利希的思路。

海因利希微微皱眉,却还是小心地收起了自己的狮鹫羽毛笔、合上记事本,摇摇晃晃地向船舱里走去。

在收到李维“以最快速度赶回荆棘领”的书信后,白马营大部便脱离了班萨带领的船队、星夜兼程。

五艘以速度和灵活性见长的「飞鱼级」原本是装不下白马营这么多人员物资的。

一番集思广益之后,白马营将士们将船只附属的作战人员大大削减,只保留了舰艇正常运转所需的最低人数、关键岗位。

代价自然就是,余下的劳力空缺要由白马营顶替——李斯特的水军特训出乎意料地快地派上了用场。

小到洗衣做饭、大到划桨撑帆清洗甲板……

白马营全体进入了“人歇船不歇”的战时轮岗。

这些杂役对骑士老爷来说有失体面,却是白马营战士们的日常。

海因利希虽然是阿尔帕德男爵的独子,在船上也没有得到太多的优待。

相反,因为尚未成年、身量瘦削,海因利希被分配到了床舱最底层、最湿热的损害管制小组,专门负责巡检那些成年人难以施展的犄角旮旯。

海因利希回到自己的舱室,“室友”苏拉·安东尼斯正在披甲——一支舰队需要前探的哨兵,苏拉自然当仁不让。

“注意安全,前面就是战区了,难保会遇到斯瓦迪亚人。”

海因利希帮着苏拉系紧了后背的链甲搭扣,提醒道。

苏拉自信一笑,拍了拍海因利希的肩膀,打趣道:

“你也是,可别等我回来发现船沉了。”

白马营次第派出的警戒力量强弱也是有讲究的。

像前方要经过的交战区,以及更上游的多宝湾,都属于重点防备的河段;而位于两者之间的东普罗路斯港口,才能让白马营放心休整——在杜邦男爵和托比亚斯男爵的保卫下。

苏拉先行离开,海因利希也手脚麻利地换了一身轻薄透气的衣衫,向损害管制小组的集合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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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损害管制小组由两个班次组成,每个班次各有十人。

由最熟悉船只状况的管道工与木匠分别担任正副班长,再搭配两个力气大的成年助手,以及剩下的六名、十到十四岁的半大小子\/学徒。

正如之前所说,船上的空间是珍贵的。

同样珍贵的还有愿意在船上讨生活的矮人以及本就少见的人类侏儒。

相比之下,童工就要廉价易得太多太多。

这些童工也是白马营众人在舰艇的人员精简上少数无能为力的事。

白马营只能尽可能地挑选年纪大一些、身体状况好一些的孩子,以及真正落实两班倒的工作时间。

“海因利希少爷,晚上好!”

“晚上好,海因利希少爷!”

……

随着海因利希显出身形,正在进行交接的两拨人纷纷行礼,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嗓随即响彻船舱。

海因利希是特意掐着点来的,这样可以尽可能地少干扰两个班组之间的交接工作。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一一颔首回礼。

相较于必须要维持贵族体面的海因利希,管制小组的其他组员就要奔放得多。

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是赤膊上阵,水渍裹挟着污泥与木屑,在他们矮小的身躯上留下白色的划痕。

“梅尔和巴塔里镇的琼斯呢?”

人头清点下来,海因利希却发现第二小组的木匠梅尔以及助手、来自巴塔里镇的琼斯不见踪影。

第一小组的班长兼管道工马里奥赶忙上前答话:

“启禀海因利希少爷,梅尔发现左舵舱的第三根横梁声音有些不对劲,但不是什么大事,就先带着琼斯过去盯着了。”

海因利希心中了然,有他在这里亲自坐镇,管制小组的老家伙们自然不敢有半分懈怠,连带着学徒的待遇都好了很多——以往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小差事,梅尔肯定会让学徒过去看着。

于是他再度点点头,面露微笑:

“辛苦了,第一小组的人回去休息吧。”

“第二小组的人跟我走。”

“前面就是普罗路斯港口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去镇上最好的酒馆好好搓一顿。”

在李维的身边待得久了,海因利希画饼的手艺也是日渐纯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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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间宝贵的“射水鱼”号上,就连海因利希都要跟苏拉挤一间舱室,却有那么一个人奢侈地占据了整个船长室。

一身男装的安娜坐在原本属于船长的办公桌前,字字斟酌着李维的来信,时不时地抿嘴傻笑。

敲门声恰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心虚的安娜浑身一颤,手忙脚乱地将信压在了厚厚的文件下,深呼吸了一口,恢复了往常的干练:

“请进。”

苏拉推门而入,递上人员和物资清单,口中解释道:

“我们这一趟侦察可能要经过敌占区,因此我想额外申请两个望远镜。”

这一路行来,船队的人员物资调度、乃至于打着李维的名号行事,都是由苏拉面前的这位侍女拍板的。

只是由于安娜特殊的身份地位,苏拉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索性避而不谈,直接切入了正题。

在白马营内部,这种不拖泥带水的做事风格,反而是团结成分复杂的众人最大的公约数。

安娜站起身,先是冲着苏拉行了一礼,这才接过清单,细细审视了一番,又思索了片刻,反手将正在桌子上打盹的大橘贝希摩斯给提溜了起来:

“把它也带上吧。”

“侦察范围不要超过河岸线十公里,有危险它会提示你的。”

“我已经收到了杜邦男爵的回信,他已经派出了船队前来接应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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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白马营与“射水鱼”号的紧促,在他们的身后、在路德希维港口,巴格斯商船队就要松弛得多。

或者说,汉弗莱并没有能力将自己的小心谨慎贯彻到整个商队。

被迫休憩了一夜的船队不出意外地遭遇了“船员醉酒、斗殴、嫖妓、扒窃”等等意外状况,出港时间一直从清晨拖到了正午。

然后又被雷吉拖去看了一场杀鸡儆猴的把戏——有个小商队试图冒用优先级别更高的通关文书与旗号,被巡逻队当场逮捕、当场绞死。

直到黄昏时分,巴格斯商队的十一艘船只终于赶上了闭港前的末班车。

“吉姆,能不能多走一段夜路?哪怕慢一些?”

“我心里总有些突突。”

船长室里,心神不宁的汉弗莱如是对吉姆·哈克商量道。

而就在巴格斯船队的最末尾处、当最后一艘护卫舰驶离港口后,两艘小船趁着暮色的掩护,悄悄地缀上了船队。

护卫舰的舱室里,莱恩透过舷窗,扫了一眼身后若即若离的两个“小尾巴”,扯了扯嘴角,重新躺倒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剑,开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