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家骑士团的驻地，某处偏僻且深入营地的角落里，原本的帐篷已经建成了与周遭制式相同的营房。
秃顶扎辫的草原汉子，也蓄起了胡须和头顶的头发，换上了日瓦丁人的装束。
唯有那浓浓的牛羊腥膻味，以及时不时从营房里冒出的一两句库尔特语，提示着此处的不同寻常。
商人打扮、标准不过的日瓦丁长相的中年男人在可汗亲卫的护送下，轻车熟路地敲响了某间营房的门扉：
“王子殿下？苏莱曼王子殿下？小的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
纯正的日瓦丁腔调自门内传出。
……
温暖如春的营房内，库尔特的王子殿下苏莱曼站在等身高的镜子前，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新面皮，听到中年男人的脚步声，头也不回：
“免礼，有事直说（库尔特语）。”
那中年商人见状也切换回了一口地道的图尔加腔调，低头塌腰地回应道：
“启禀王子殿下，维基亚那边差人告知，他们的王子殿下今天会来这里清点名册……”
苏莱曼抬手打断了中年商人的禀报，大拇指上那镶嵌着星空宝石的扳指光彩夺目，口中轻笑：
“是那个即将北上去往中部行省的安东尼奥吧？”
“您的智慧，殿下。”
中年商人行了一礼，接着说道：
“依照约定，等到维基亚人的冬幕节过后，我们便跟随这支队伍一起北上。”
“等到了斯瓦迪亚属鲁伯特高地行省地界，届时、届时……”
中年商人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不敢再说下去。
苏莱曼冲着镜子里的自己讥讽地扯起嘴角，接过话茬：
“届时，就该库尔特南下入侵斯瓦迪亚的大军接应我走完接下来的路程了。”
苏莱曼转身，面向中年商人，摊开了自己的双手，一副“自己是个弃子”的无谓模样：
“但我的父王有很多很多儿子，我的哥哥弟弟们恐怕也不希望我活着回去。”
中年商人“扑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不敢接话。
“可就算是一个弃子，”苏莱曼自说自话，目光幽幽地看向林克庄园的方向，“也不能被北境、特别是谢尔弗的人擒获、斩杀。”
“我们尊敬的维基亚国王陛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苏莱曼语气中的讥讽和中年商人背上的冷汗一样多。
“有这样的国王陛下，北境还能撑到现在，那位哈弗茨·谢尔弗伯爵真是配得上任何溢美之词。”
苏莱曼感叹了一句，把玩着自己最新上手的扳指，心中一动：
“这个星空宝石，你还能再搞到吗？”
“属下无能，”中年商人连声告罪，“以小的在外的身家，要是买多了必定会让他人起疑。”
“特别是小的已经接触过荆棘领的施工队了，李维·谢尔弗手下的那群奴工对庄园的价值了解得很仔细……”
“请您恩准属下过些时间从他人手里转收这些星空宝石。”
中年商人言辞间，显然已经和林克庄园打了不少交道。
“那就不必了。”
苏莱曼把玩着手上已经远远超出了图尔加御用宝石工匠手艺的星空宝石，嗤笑一声：
“用不了多久，我的那些兄弟姐妹手里自然会多出这东西。”
这同样是个中年商人不敢接的话题。
好在苏莱曼也没有为难中年商人，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
“达孚·沃尔爵士，我记得你就是日瓦丁人，对吧？”
“殿下，”达孚·沃尔的头死死抵在毛毯上，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恨意从牙齿缝中挤出，“在日瓦丁，我这样的农奴出身，可算不上‘人’啊！”
“我明白了，”苏莱曼叹了口气，拍了拍中年商人的头顶，“两个月后的今天，无论北边传来了什么消息，你都去一趟圣米歇尔大街77号首饰铺。”
“应该就在星空珠宝店隔壁，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那里的掌柜，或许能保你一命。”
“殿下！”
达孚·沃尔一脸惊恐和感动交织，泪水不受控制地洒落。
“没事就走吧。”
苏莱曼挥了挥手。
……
等到达孚·沃尔的身影消失在营房外，苏莱曼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卧室里行了一礼，口中轻呼：
“殿下。”
轻纱攒动，一个一模一样的“苏莱曼”从卧室里显出身形，打量着对面那个“苏莱曼”脸上的假面皮，满意地点了点头。
“殿下，”先前那个应付了达孚·沃尔的假·苏莱曼对真·苏莱曼进谏道，“一个两头摇摆的叛徒、商人，实在是难以令人托付。”
“我知道。”
真·苏莱曼反身走到桌案前，打量着近来在天鹅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搜集的、有关李维·谢尔弗的所有情报，眼中流露出一丝疯狂：
“他想要杀我，我也想杀了他，多么美妙的巧合！”
苏莱曼大笑着，将这些已经铭刻在脑海中的资料丢进了壁炉里。
“这段时间，给我稳住我们‘英明神武’的格罗亚国王陛下，还有那个达孚·沃尔！”
“对了，库巴达他们的病怎么样了？”
“随时能为您砍下谢尔弗的人头，殿下！”
“医生和药材？”
“医生是咱们随行的医生，药材是从山民手里买的，没过达孚·沃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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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些？”
“骑士团的驻地有这么大吗？”
面对周遭愈发陌生的环境，阿德里安皱了皱眉。
“好像确实是，”卡里乌斯按捺住有些紊乱的呼吸，“往回走吧，咱们常年待在前线，对这里不熟悉也正常。”
说着便率先转身，往来路返回。
只是没走几步，卡里乌斯便停下脚步，拽起自己的腰带，面露苦色：
“等一等，我去方便一下。”
说着便往一旁的灌木丛走去，还不忘扭头对阿德里安提醒道：
“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啊，单独巡逻的罪名咱俩可都担不起。”
“放心吧，”阿德里安跟着卡里乌斯往前走了几步，“你动作快些，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放放水了。”
卡里乌斯非常地紧张，酝酿了好一会儿，尿意才汹涌而至。
一点白色的粉末随着他手头上的小动作洒在了树根下，随即被淡黄色的尿液冲刷去了痕迹。
追索着那些药材的流向，偌大的皇家骑士团驻地，没被卡里乌斯探查过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卡里乌斯低头看向手上的双蛇戒指，唯有苦笑。
……
在阿德里安和卡里乌斯的身影走远后，一个黑影顺着他们的巡逻路线来到了被卡里乌斯标记的树下。
黑影先是蹲在地上仔细嗅闻了一番，方才三下五除二地攀上了树梢。
又过了良久，直到林中的鸟儿似乎都习惯了黑影的存在，大着胆子蹦上了黑影的脑袋，黑影这才从怀里取出了一根……单筒望远镜。
在被丛丛树叶遮蔽的望远镜视野里，在这本该严禁烟火的皇家骑士团驻地的冬日郊野，那一缕壁炉上升起的炊烟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