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堡,会议大厅。
五个扇形区域分别对应五个休息区。
休会的间隙,代表们便在这里补充体力、交流情报、判断己方的立场是否需要做出改变。
不记名投票是不允许弃权的,每个领地的代表都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班萨和蓬托斯等人并不避讳,直接凑到了一起。
“总计出席的457名代表中,东南的铁杆支持者至少有120个。”
班萨打量了一眼隔壁人头攒动的、属于东南的休憩区,率先展开了话题。
这种场合,东南历史悠久、人口稠密、封地小、领主多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特别是那些领地不大、但在贵族谱系上足够靠前的老牌贵族,基本盘都在东南。
东南还拥有最多的自治城镇;大部分行会的总部也在日瓦丁。
这些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的屁股坐在哪一边。
或者说收买他们的代价极大且不可靠——这就是不记名投票“阴险”的地方。
班萨看着蓬托斯,比出一个手势:
“我们北境的各位、理解并支持西南处境的,应该能有个80票吧。”
“您和您的盟友,还需要73位支持者,确保能够阻止提案的三分之二多数直接通过,蓬托斯阁下。”
蓬托斯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会儿,抚胸致谢:
“北境提供的帮助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了,托雷斯家族和西南不胜感激。”
这位西南边伯言谈之间,也比划了个“120”的手势,显然在争取中间派上花了不少心思(真金白银)。
李维见状也是松一口气,正打算捧几句场,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原本在外围通风报信的黑骑士正大踏步地朝自己走来。
无独有偶,在黑骑士的身后,各家的信使同样脚步匆匆、神态各异,张望、搜寻着自家的代表。
当中也包括亚历山德罗以及托雷斯家的代表。
李维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
“启禀少君、班萨伯爵、蓬托斯伯爵,最新消息。”
黑骑士盯着蓬托斯,似乎想从他的面部表情变化上看出些什么:
“诺德王子拉格纳·哈拉德松的仪仗队已经从天鹅堡启程,目标正是、白堡的议会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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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沃顿庄园,膀大腰圆的女护卫带来了白堡最新的议事动态。
“不记名投票的结果,312人赞同、147人反对。”
“前往诺德缔结和平条约的使团、使团成立了。”
女护卫喘着粗气,看向现场一众秘法会的大小姐们,铺开了手中的纸条。
不等众女开口询问,女护卫便又自觉地补充道:
“四王子查理斯将出任使团总理事,科朗·道格爵士与马库斯·美第奇主教分别出任副理事。”
“索菲娅公主,”女护卫顿了一顿,小心观察着众女的脸色,轻声说道,“也要随行,并将在圣城禅达潜修一段时间。”
“不是(与诺德王子)成婚?!”
惊奇中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嗓音从人群中响起,立马吸引了众人的侧目。
发话的那位小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嫉妒有些太直接了,连声找补:
“我就是、就是替我那一心想求娶索菲娅的弟弟问一问。”
主持这场聚会的瑟琳娜心中冷笑——要是自己被送去联姻,幸灾乐祸的人只怕一样不少——看破不说破,审视着面前的纸条,注意到了当中的不妥之处:
“诺德王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会议厅?”
女护卫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焦虑,语气也凝重了几分:
“那位诺德王子拉格纳·哈拉德松受陛下的邀请亲临会场,做了一番演讲,并展示了诺德国王的亲笔信。”
“就在冬幕节前,诺德的皇家卫士团已经开赴温泉关前线,阻击斯瓦迪亚人。”
“诺德国王、韦雷斯·哈拉德松御驾亲征!”
“而据说帕拉汶推举出的统帅、正是斯瓦迪亚三大名将之首的、阿德尔曼·柯林斯。”
“诸位小姐可能对他的小儿子更熟悉一些——‘剑圣’尤涅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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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堡,会议大厅。
台上,诺德王子拉格纳慷慨激昂的演讲还在继续。
“……以艾拉的名义起誓,在将无耻的斯瓦迪亚侵略者彻底赶出诺德的领土之前,哈拉德松和他的封臣们绝不退后半步……”
台下,众人的反应却是各有不同。
诸如奥斯卡·辛普森、西弗勒斯·波特等天鹅堡重臣老神在在,显然是早就从国王陛下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
西南坐席的蓬托斯面沉似水,脑中飞速思索着自家安插在萨哥斯的情报网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自拉格纳抛出“诺德国王亲征”的重磅消息,蓬托斯就知道大势已去了;自己辛辛苦苦争取的中间派,怕是很难抵挡发战争财的巨大诱惑。
甚至蓬托斯自己都有些意动——诺德与斯瓦迪亚关系的进一步恶化意味着维基亚的远洋船队有了更多的生意。
在蓬托斯的身后,一众西南的代表眉眼低垂,唯恐自己的面部微表情会招来不必要的误会。
蓬托斯的“好女婿”布瓦多也是有样学样,低头遮掩着自己有些闪烁的目光。
北境的诸位则相对要平静一些——毕竟萨哥斯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只是探询的视线仍然时不时地在李维和班萨的身上来回摇摆。
到底是棋差一着,北境众人的心中难免也有些疑惑不吐不快。
李维则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伪装,手指飞速敲打着桌面,心思电转。
北境自然没有在萨哥斯投放太多情报力量的余裕,所以李维并不责怪班萨没有第一时间洞悉诺德的动向。
这方面的情报本该是由托雷斯家族作保的;可现在蓬托斯那边明显出现了不能接受的巨大疏漏,乃至于,内奸!
一念及此,李维的脑海中当即浮现出布瓦多那张脸——李维强迫着自己的视线不去乱瞟——当初在日瓦车则,这人的行踪就有些可疑。
只是李维迟迟抓不到确凿的证据;布瓦多的妻子、蓬托斯的女儿伊芙尔在林克庄园的言行举止和一般的粗鄙贵妇也是毫无区别。
千头万绪一齐涌来,李维只觉得台上那个拉格纳愈发的聒噪了。
明明是吃了败仗,说话的口气怎么跟明天就能打下帕拉汶似的?
“异议!”
李维重重地捶了捶桌子,成功地打断了拉格纳正在酝酿的情绪,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迎着众人心思各异的视线,李维不慌不忙地开口道:
“西北行省和北莱茵行省与三国接壤,但不包括诺德;我们肩负维基亚的北部边境安全,所奉行的外交策略不可与东南相提并论。”
“我申请紧急提案,两省内部先单独表决此项决议!”
格罗亚瞄了一眼李维,脸上不见喜怒,不提决斗的事,更不要求不记名投票,只是淡淡地开口应道:
“准了,现在就举手表决吧。”
台上的拉格纳哪里听不出这一老一少的用意,面皮一抽,心中大骂。
……
一上午的会议便被这突发情况切割得支离破碎。
下午茶时间,代表们纷纷踏上自家的马车、汇报情况、传达指示去了……
与自家的盟友们简单交待几句,李维也登上自家的马车,对黑骑士吩咐道:
“我们去星空珠宝店(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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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见,斯瓦迪亚剑圣的眉宇间多出了几分苦大仇深的怨念。
李维估摸着,就这模样、尤涅若在日瓦丁搜寻“贤者之石”的线索显然不如他意。
不等李维开口,尤涅若就干脆利落地打断道:
“你别指望从我这里打听什么消息,等你们开完会,我也就回国了。”
“李维·谢尔弗,”尤涅若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维,“别让我在和诺德人的战场上看到你。”
所谓“报应不爽”,李维前脚刚刚打断了诺德王子,后脚自己就被斯瓦迪亚剑圣将了一军。
李维倒是不怎么把尤涅若的威胁放在心上,得知这位人间大杀器要去找诺德人报“杀兄之仇”,心底对帕拉汶的高层局势也有了个基本的判断,便不再多说,起身行了一礼:
“最好再也不见,剑圣先生。”
……
在自家店铺装模作样地视察了一圈,李维正要离开,一个不怎么熟的“熟人”却意外地找上门来——正是当日在莫德里奇身边的那两个神秘护卫之一。
“带路吧。”
李维会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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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老公爵大人。”
李维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困惑,冲着莫德里奇行了一礼,眼角的余光还不忘打量着眼前的门面。
“不用看了,”李维的小动作本来就有几分做给莫德里奇看的意思,后者微微一笑,面露追忆,“这间铺子的主人全家都迁去了禅达。”
“店面交由教会打理,产权归属于日瓦车则市政厅,管事却是我们伍德家族养大的……这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庞大’和‘冗余’就像是莱茵河的河水与河底的淤泥,对于你我这样的家族来说,是一体两面。”
“想要调度河水,也就避免不了带起淤泥。”
莫德里奇一番感叹。
这话李维无从辩驳,伍德家族有他的“克里夫”,谢尔弗家族同样有自己的“哈德罗男爵”。
伍德家族有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在日瓦丁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也就意味着几百年堆积出的痼疾。
“诺德的消息,我事先是知情的,但我不能告诉你。”
莫德里奇盯着李维,并不避讳。
“理当如此,”李维的附议同样不虚伪,“陛下一贯多疑,您应当以伍德家族的利益为先。”
“你能理解就好。”
莫德里奇笑了笑。
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李维抬头望去,正是自家岳父大人。
李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心跳都漏了几拍,右手死死地握紧了桌角。
“找到了。”
约书亚还是那么的“高冷”,言简意赅、直入主题。
在此刻的李维听来却仿若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