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完了?”李放掂量着手上的圣旨,手感不错。
黄俨伸手示意:“已经完了,还请先生跟奴婢去面圣吧?车马就在门外,陛下久候先生矣。”
“嗯。”点了点头,李放看向徐妙锦,“那我就去了?你是跟他一起回家?”
徐妙锦还是掩盖不住的担心,瞥了眼黄俨后,抿嘴不言。
黄俨那是侍奉皇帝的人,自然明白。
上前一拱手:“奴婢先去外间整备车马,以候先生。”
“有劳了。”李放客气了句。
黄俨朝后挥挥手,殿内的一众随行跟在他身后陆续出了殿门。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陛下对你虽然看重,但你也要万事小心,他的手段......”
看了眼侄子,徐妙锦不好把话说的太透彻,只能给李放使了个眼色。
徐钦看着姑姑的行为,心里是彻底死心了。
就徐妙锦那态度几乎是明示了,就算没了李放,八成是入宫无望了。
对上徐妙锦的眼神,一时间有些丧气的徐钦逆反心理也上来了。
故意装作看不懂,就紧紧的跟在二人身边,他倒要看看,这两人有什么话还要避开他的。
看到侄儿如此,徐妙锦一时气急,便要开口训斥,只是却被李放拦住了。
好容易见了她的家人,最好还是别起矛盾。
至于徐妙锦的担心,李放心里还是有数的。
朱棣的手段李放不说了解吧,起码也清楚,这个人可不会心慈手软,受人胁迫的。
眨眼月余时间过去了,这期间朱棣对李放态度有没有改变还两说呢,此去不一定就真的一帆风顺。
“我知道的,你别忘了,我还有秘密武器呢。”李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
以手握拳捶在胸前,打在防刺服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极为厚重。
徐妙锦伸手拦住他的动作,顺手又帮他整理了下衣裳:“得意忘形!别忘了,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嗯!”李放重重的点了下头。
现在的他可不同以往了,身上肩负的可不只是一个人了,会加小心的。
一旁的徐钦看到徐妙锦如此动作,本来还想膈应两人的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愤愤的回了句:“我也去外间整备车马了,姑姑赶紧跟上!”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放二人看着他的背影,相视一笑,都乐了出来。
“噗嗤~~~”
徐妙锦捂嘴笑道:“我这个侄儿一向自视甚高,今天却在你手里吃了瘪,心里不知怎么编排你呢!”
“编排去呗!”李放大手一挥,“编排我的人多了,还差他一个?”
带着徐妙锦迈步向前的同时,李放侧目看去:“倒是你,他刚才那样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那怎么可能!
徐钦心里在想什么,包括如今还在府内的徐辉祖的妻子,她的好大嫂在想什么,徐妙锦心里一清二楚。
可她能怎么办?
世情如此,徐妙锦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也只有徐钦这一支了。
至于被朱允炆下旨诛杀的徐增寿一脉,朱棣成事之后追封徐增寿为定国公,同样世袭罔替,令徐增寿之子徐景昌袭爵。
虽然他也是徐妙锦的亲侄子,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但人却是要分个亲疏远近。
徐家一门双国公,两家要是再走的近了,朝臣们会怎么想?皇室会怎么想?
更何况,两家也不可能走的太近。
徐妙锦的两个哥哥在世时,关系就很紧张,一个跟定了朱允炆,一个暗中给朱棣通风报信。
这可不是什么两头下注的把戏。
在朱棣以八百人起兵的时候,谁敢想他能从北平直趋南京,一举定鼎天下?
两家政见不同,再加上朱棣的存在,就更让他们形同陌路。
算来算去,徐妙锦关系最近的,如今也就这个大侄儿了。
所以,即便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她也只能佯装不知。
不然还能怎样?
真闹翻了,她在这个世上可就真没亲人了。
“知道又如何?”徐妙锦情绪低落,低头喃喃道,“如今徐家门庭凋落,为保家门不坠,他有此想法也属正常。”
说着,她强颜欢笑道:“再说了,那可是中宫之位,你真当那是火坑啊?我可跟你说,要是在现代待的不顺心了,我转头就进宫了,母仪天下可比在你那当个收银员强多了吧?”
看着她那副模样,李放心中隐隐闪过一丝心疼。
自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的。
“那什么,这圣旨我该怎么处置啊?”李放笨拙的转移话题。
顺手拉开了圣旨。
徐妙锦淡淡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若按照常理,当供奉在家中,日
后......”
她还没说完,李放就直接打断了她。
“这,这是圣旨?”
李放瞪大了眼睛看着圣旨的内容,又抬头看了看走到前面的黄俨,心里直打鼓。
“这不会是矫诏吧?是不是朱棣说漏嘴了,有人想把我诓了去,搞事啊?”
虽然心里知道不可能,但李放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他这么想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份圣旨的内容,实在是过于“惊悚”了。
和黄俨刚才念的不一样,圣旨上实际的内容是:“说与李放知道,上次见面之事咱还记着呢,就是不知道你忘了没?来了之后就赶紧进宫来,咱等着你。”
“另说给徐家,三妹祈福几个月了,一直不着家,不像是国公府的样子。赶快派个人备好马车,接妹子回家去吧,别在那尼姑庵住着了。”
这通篇大白话,十分好懂,完全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通篇都是文绉绉的,云山雾罩的词句。
欸,倒是有一点和电视上一样。
那就是抬头处还有那常见的八个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就是圣旨?
李放将圣旨朝向徐妙锦,抖搂了两下,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徐妙锦瞥了一眼,低沉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
嘴角一弯,她开言解释道:“本朝圣旨就是这样的,别说本朝了,就是洪武年间,先帝的圣旨也皆是如此。”
朱元璋可能是早年出身的问题,后来当了皇帝也写不得文绉绉的圣旨。
他的圣旨都是大白话。
有个记载是这么说的,曾有一处群岛遭倭寇来犯,地方官吏询问咋办。
朱元璋大笔一挥批复说:“告诉百姓每(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他的圣旨多是这个类型的。
而朱棣可能是受老爹的影响,又或者是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他的圣旨也十分简洁干练。
就拿黄俨来说,就在永乐六年的正月,朝鲜世子李褆到北京朝贺正诞。
结束后,黄俨奉命护送他回国,同时黄俨身上也带着朱棣的旨意。
“恁去朝鲜国和国王说,有生得好的女子,选拣几名将来。”
让藩属国进献女子,朱棣都这么说,国内自然更是毫无忌讳。
因此,给李放的旨意,自然也是全篇大白话。
至于黄俨那么读,也是帮皇帝润色一下,毕竟真郑重其事念出来,有些不太体面。
被徐妙锦那么一科普,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圣旨原文,李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不可避免的,他内心对朱棣的恶感稍稍褪去了些。
能这样说话的朱棣,想来应该不会难相处吧?
前面几次见朱棣,不是打架就是吵架,还没坐下来细细聊过。
对于这位历史上唯一成功上位的藩王,李放还是很感兴趣的。
翻看着圣旨,没几步路,二人便已经来到了白云庵门前,黄俨就在门外等着呢,徐钦臭着一张脸站在另一边。
“你先去吧,记得万事小心。”徐妙锦帮李放最后整理了下衣服,示意他先出去。
李放看过去:“那你呢?”
“我自然是回家了。”徐妙锦笑道,“许多天没回去了,我还真想念自己那个小院。”
迎着李放的目光,她也清楚李放在询问什么。
“你是天子相召,自然要走到我前面。而且住了此地这么久,我还要和诸位师太告个别,且要等一会儿呢。你去吧,别真让他等急了。”
“嗯。”李放点点头,“要是一会儿谈完了事,我看能不能去你们府上看看。”
挥了挥手,告别了徐妙锦,李放跨步正式出了庵门。
“先生。”黄俨迎上前来。
李放客气的应了一声:“有劳黄太监等候了,咱们走吧。”
“先生请登车,这可是陛下特旨,许先生乘车直趋宫城,这份殊荣可是前所未有啊。”
黄俨殷勤的将李放请上车子,随后自己骑马跟在一旁。
只是李放这会儿没功夫感受朱棣的好意了,回头看向徐妙锦的方向,心底有些忐忑。
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要见的也是一个素来施刑残酷的君主,要说心里完全没波动,那才是假的。
只是现在已经容不得李放迟疑了,随着一声喝令,车轮转动,车驾起行,一行人直往皇宫而去。
徐妙锦在后面目送李放离去,心中默念,希望能一切顺利。
“姑姑,别看了,人都走了!”徐钦凑上前来。
徐妙锦猛地转过头来,狠拍了他肩膀一下:“那我们也走!赶紧回府!”
徐钦揉着自己刚被拍的地方,半天没缓过来。
这怎么数月不见,人又变暴躁了呢?是那个男人的缘故?
徐钦闹不明白。
看着正在指
挥车队行动的徐妙锦,他忍不住凑上前去询问:“姑姑,你可决定了?就是此人?”
徐妙锦一怔,目光深邃的看着远方:“谁知道未来会如何呢?”
很快反应过来,徐妙锦横眉冷对:“几天没动手,你又皮痒了是吧?还不快去叫人出来!”
“姑姑,我现在都是魏国公了,在外人面前,你好歹给我个面子啊?”徐钦低声哀求道。
徐妙锦嗤笑一声:“我徐家男儿,要面子还用别人给?快去!别废话了!”
随着徐钦的指挥,一队徐府家将从白云庵中出来,汇集到车队旁,等徐妙锦和庵内的师太话别后,车队也同样启行。
若非是皇帝下旨,徐妙锦还不一定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呢。
坐在车里徐妙锦如是想着,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好似,还沾了他的光呢。”
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徐妙锦显得如鱼得水,李放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一路上几次都想挑开帘子看一看大明的风光,但每次一挑开,还没看两眼,黄俨那张菊花脸就凑了过来。
人态度虽然尊敬,但看的久了,李放也十分厌烦。
可他态度恭顺,李放也不好意思不搭理他,两侧帘子挑来挑去,最后也没看上几眼,匆匆拍了几张照片就当自己来过了。
之后就窝在马车中,无聊的摆弄着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李放感觉到车速降了下来,不知何时,周围的嘈杂声也渐渐消失了。
李放挑开门帘问了句:“到地方了?”
黄俨躬身上前:“先生,此处已至皇城,下面的路就只能麻烦您走着了。”
在皇宫里乘车坐轿,那是皇帝、妃子才能享受的待遇,这一点李放自然清楚。
而且被人抬着走,摇摇晃晃的,李放还担心不安全呢。
下来走两步,还自由,李放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迫不及待的跃下马车,无视了一旁黄俨试图搀扶的手,李放四下打量了一圈,宫门巍峨,自有一股不同于其他朝代的气质。
沉吟半晌,李放肯定的点了点头。
与大唐的堂皇大气、北宋的精巧别致相比,大明的南京紫禁城让李放只有一个感觉。
规矩森严!
除了高大的建筑外,宫门前驻守的士卒,还有那些来到宫门处后就噤若寒蝉的宫人,都让李放确认了这种想法。
忍不住掏出手机来,合影留念。
看李放在那里比划着剪刀手,黄俨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可变了数下,还是没敢去拦。
来时朱棣交待过了,要是李放有什么奇异的举动,不许拦,更不许问!
回想起皇帝说那话时的神情,黄俨就不寒而栗,他这样的人最懂什么叫趋利避害了。
他心里有数,这位李先生身上肯定有大秘密,若是贸然接触这些,皇帝肯定就要下死手了。
靖难四年走来,现在谁都不会怀疑皇帝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