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无奈的说道:“若非我刚从父皇那回来,我都要怀疑,是不是父皇和你说什么了。搜索本文首发: 打开它 ”
“怎么了?”张氏放下手中的手绢,给朱高炽倒了杯水。
“父皇今日也说,让我减减重,还特意从军中寻了士卒来。”朱高炽端起茶杯喝上一口,“他还说,要亲自督促我。”
听到这话,张氏喜笑颜开:“好啊!父皇如此关心你,这不是好事吗?”
绕到对面坐下,张氏不明白丈夫怎么还是兴致低落。
“妇人之见。”朱高炽瞥了眼媳妇,没好气的说道,“老爷子那是皇帝,一言一行都有深意,你以为是真的让我减体重啊?”
说罢,朱高炽悠悠的看着门外:“老爷子怕不是想要收权了。”
张氏对此不屑一顾:“你们这些男人啊,整天就知道琢磨这些阴谋诡计,还说我妇人之见,我看啊就是你想多了!”
手上不停,又给朱高炽倒了杯水,张氏有了猜测:“老爷子年事已高,想着念着让儿子轻松些,这能有什么深意?舔犊之情,老爷子还能例外?”
对于媳妇的话,朱高炽自然不会相信,神思不属的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事,朱高炽随口敷衍着媳妇。
他哪里知道,误打误撞的,媳妇真就猜对了朱棣的心思。
想了半天,朱高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的心神一动起身问道:“儿子还没回来?”
张氏看了看天色,然后回道:“没呢,这才什么时辰,还要过会儿吧?”
“哦......”
朱高炽又躺了下去。
张氏奇怪的看着丈夫:“你今日怎么了?疑神疑鬼的,老爷子今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告诉你也没什么用。”
说出这话来,朱高炽突然改了口。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多个人帮着自己参谋参谋,说不定能有新思路呢?
皇室秘事,朱棣都背着人,朱高炽自然也不好去找自己的智囊出主意,但说给媳妇听倒也没什么。
“你坐近些,我与你说。”朱高炽压低了声音。
二人头对着头,朱高炽便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跟媳妇讲了一遍。
过了好一会儿,朱高炽讲的差不多了。
“哎呀!”张氏猛地一惊,话里满是埋怨,“你帮老二说话作甚?前几日你不还说,你那弟弟咄咄逼人,要想个办法反制一下。如今机会送到你的面前,不落井下石也就罢了,你怎的还白白放走了呢?”
朱高炽耐心的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老爷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贸然表态,恐有波折。”
“能有什么波折?”张氏还是很不理解,“将你那弟弟赶到云南,他还能做什么?云南那地界可支撑不了他再打一场靖难。”
“就算日后他起兵作乱,沐家还在那里呢,他们肯定不会从贼。”
朱高炽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朱高炽这空口白牙的,显然不能说服媳妇。
“你这心宽体胖的,只顾着自己显摆仁德,友爱兄弟,却一点也不为我们娘俩想想。”
张氏坐在那里,哀怨着说道:“你那兄弟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的肯定寿数不短。你要是继位之后哪天撒手人寰了,我们娘俩儿怎么抵挡那你如狼似虎的兄弟?还有那些个骄兵悍将。”
“如此,倒成全了你的名声,可说不定儿子便成了第二个建文了。”
说着,张氏嘤嘤的哭了起来。
“哎呀,你这......”
耳边回响着媳妇的哭声,弄得朱高炽心烦意乱的。
抬眼看了下,确认了屋里就他们夫妻二人,朱高炽开口制止了媳妇。
“好了!别哭了。传出去,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我为老二解围也是有我的考量,你别急啊。”
张氏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声:“你还有自己的考量,老二咄咄逼人的时候没见你有什么妙策,现在就有了?”
朱高炽安慰了媳妇几句,附耳过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要是把老二赶去云南,此时倒是轻松了,可日后怎么办?”朱高炽一脸的凝重。
“老二在老爷子那里终归是有情分在的,赶去云南后,不在老爷子眼前晃悠,指不定就让老爷子想念了。”
“到时候,千里之外的儿子不在眼前,老爷子的心里可就只有老二的好了......”
幽幽的开口,朱高炽表情莫测,认真的分析着局势。
而一旁的张氏也停下来开始思考,同样身为人母,顺着丈夫的思路她静下心去细想,不得不承认,真要这么推演下去,丈夫的担心肯定会成真。
看到媳妇安静下来了,朱高炽重新躺了回去,一直靠过去安慰人也不轻松。
“老爷子身体看着还硬朗,甚至还要张罗着北征草原,这天下没意外的话还要在老爷子手里十来年。人越老就越是念旧,到时候老爷子乾纲独断再把老二召回来,那就是一道旨意的事儿。”
“真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了,地方上老二深耕多年,京中又有老爷子为他后盾,那变数可就更大了。”
摊上这么一个父亲,朱高炽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发愁。
父子、兄弟之间还要玩这些心眼,这让朱高炽不禁有些惆怅。
“唉......”
一声叹息过后,朱高炽抬眼一看,媳妇又凑了过来:“这就是书上说的,那什么申生在内、重耳在外吧?”
“那叫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朱高炽解释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把老二留在京中,他有什么错处,老爷子也都能看得见,这样我与他之间,老爷子就不会偏向其中一方。至于之后的事,我毕竟是太子,又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说到最后,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张氏这会儿已经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丈夫,听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她不得不佩服,原来他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迎着媳妇的目光,朱高炽不无得意的问道:“如何?现在可还怨我?”
“不怨,不怨了。”张氏连连摇头。
说罢,她喃喃自语道:“之后就要想办法去寻老二的错处,争取让老爷子把他的兵权给下掉,这样一来我们一家才能高枕无忧。”
“此事不急。”朱高炽淡淡的说道,“如今老爷子心思不定,此时不方便有什么动作,一动不如一静,镇之以静方为上策。”
张氏连忙点头:“好,都听你的。”
在妻子面前露了一手,显然让朱高炽心情不错。
就着这股子志得意满的劲,他继续开口:“静归静,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我且去歇息会儿,等儿子回来了,你再来叫我,我有事安排他去办。”
今天费了那么多心神,再加上往来奔走工作,即便大部分路不用朱高炽自己走,他也有些受不了。
《明史·仁宗本纪》记载:帝体肥硕,不能骑射。性宽仁,然足疾,中官扶掖乃能行。
朱高炽不是一般的胖,他的胖已经影响到了身体健康了,再加上腿脚有问题,走路都要宦官扶着胳膊才能走。
现在虽然还没到史书上记载的那个地步,但也不会轻松多少。
今天这么热闹,他可是累的够呛。
歪在榻上跟媳妇聊了一会儿后,困意就涌上来了。
张氏扶着他去里屋躺下,朱高炽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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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李放这里,对于朱家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李放是完全不感兴趣。
朱棣这个人太有主见了,在大明李放几乎找不到什么存在感,也就懒得管他们家的事了。
被黄俨送出了皇宫,李放就张罗着让徐妙锦带自己体验一番大明的风景。
“姑姑真要带着他招摇过市?”徐钦表情有些难看。
徐妙锦撩起油布车帘,借着李放的手劲,迈步上了马车:“这不是在马车里吗,哪里称得上是招摇过市?”
回答了侄子的问题,徐妙锦朝着外面说了句:“准备好了就走吧。”
“等等!”徐钦麻溜的松开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我跟你们一起。”
李放面色不善的看着徐钦那个电灯泡,可也说不出什么来。
马车都是人家的,他能说什么?
只是他沉默,徐钦却不放过他,斜眼看过去,徐钦阴阳道:“原来李先生不会骑马啊,我们府上倒是有不少弓马娴熟的教习师傅,改日先生可去学学。”
“你!”李放一阵气短。
按理说男女授受不亲,李放不该和徐妙锦坐一辆马车的,须知人言可畏啊。
可出了皇宫,面对徐府家将牵来的马匹,李放犯了难。
没办法,最后只能选择共乘一辆马车,徐钦也是出于担心,这才跟了上来。
“好了。”徐妙锦拍了拍李放的手,低声说道,“待会儿逛街,还要靠他刷脸呢,你且忍他一会儿。”
徐妙锦温言相劝,李放也就安稳的坐了下去。
嘴上却不留情:“你个小屁孩,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徐钦一听就炸毛了:“你这厮家中已有......”
徐妙锦适时的投来目光,把徐钦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哼!”
冷哼一声,徐钦与李放分坐两边,互不打扰。
徐妙锦淡淡一笑,如此也好,正好磨磨侄子的性子。
李放在旁撩起窗帘向外张望,大明风光与大宋又有不同,大宋是充满了生活气息,而大明则看起来更有些生机勃勃的感觉。
或许是这个王朝比较年轻吧,又刚刚经历了大战。
“嘿呦!嘿呦!”
一阵齐整整的呼呵之声传来,吸引了李放的目光。
那是一片建筑工地,一群短襟打扮的汉子提着一大块石头,看样子是在夯土。
“那是?”李放回头询问。
徐妙锦抬眼看了下:“没什么,他们在修筑个角楼,朝廷召集了民夫,要赶在南征大军回朝前将皇城修整完毕。至于为什么修整,你应该知道的。”
“我应该知道?”
李放先是疑惑,然后恍然大悟:“靖......”
对上徐钦恶狠狠的目光,李放赶紧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
“你要是真不想活了,就赶紧走,别连累我家!”徐钦呵斥道。
靖难这俩字,现在是能在大街上说的吗?
“抱歉,抱歉。”李放也体谅他的心情,不好意思的道了歉。
只是他还不明白,撩起窗帘看过去:“现在都永乐六年了,当初的损伤现在还没修整完?”
“当时朝廷初定,一时间只忙着杀人,谁管过这些?”
徐妙锦最近含笑,只是那笑容颇有些讽刺的意思:“好容易朝廷安定了,又要安抚各地藩王,之后又是南征、国丧,这些细枝末节自然就慢了。”
“姑姑!”徐钦提醒道。
徐妙锦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说了,不说了。”
马车内陷入了沉默,李放再次向逐渐远去的工地看去。
“这就是历史的遗迹啊......”
车马粼粼,随着马车的不断前进,很快就把皇城抛在了身后。
走到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上,徐妙锦介绍说:“前面是钞库街,我大明的纸币多是在此处发行的。”
“大明宝钞?”李放一脸的嫌弃。
朱元璋的经济知识绝对的负的,北宋发行交子起码还坚挺了一段时间,而朱元璋弄得大明宝钞,简直就是灾难。
自己发行的纸币,自己不认,这就是大明宝钞。
官府拿自己的信用当放屁,超发货币也就算了,官方都不认自己发出的货币,这实在是离谱。
朱元璋的大明宝钞,用一张纸,去换民间的金银铜,另一方面,又下命令禁止民间拿大明宝钞去换金银铜。
不管是官府还是私人,都不允许兑换。
这一下子就给大明宝钞的信誉给干沉底了,要不是朱元璋仗着自己开国君主的威严强推,这种违背市场规律的纸币就不应该活到现在。
“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你跟朱......”看了眼徐钦,李放改了口,“你跟陛下说了吗?”
徐妙锦摇了摇头:“我一女流之辈,人微言轻,陛下怎么轻信我?还是你寻机说与陛下听吧。”
“行吧。”李放叹了口气,看在徐妙锦的面子上,他就再费费心。
就在这会儿,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叹息的李放,循声看去,一片青绿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