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扯中枢及地方的权力构架调整与改革,注定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毕竟这是对大明过去两百余载下,展开的一次大手术和大切割,其中涉及到的利益众多,故而就出现质疑、抨击、反对……
为了确保此事能够做好,就必须要有转移矛盾与注意的渠道,从而减轻对应的压力与负担。
对内掀起的吏治整顿,对外发动的征伐东倭,无疑是极好的帮到了大明,这使得因改革而产生的种种风波或影响,总会有一部分被转移出去,继而使得有些势始终无法凝聚为一股力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年光景流逝,大明在波涛汹涌下来到了天启十二年。
八月的气温炎热,蝉鸣不绝下,让人是心烦意燥。
跟紫禁城比起来,在酷热之下,西苑要更适合居住。
玉熙宫比之外面要凉爽不少。
“还是陛下英明啊,在一片反对声下,力挺内阁,推动地方改制一事,促成了甘肃与宁夏的析出设承宣布政使司,明确了改南直隶为江苏、安徽两省,针对各省辖地进行调整,不然的话,就过去这一年啊,中枢指不定要背负多少沉重负担呢!”
“的确,谁能想到继湖北发生了地震,此后这一年下来,水灾,旱灾,蝗灾,冰灾,雪灾、地震等竟交替在地方出现,受灾地涉及我朝半数承宣布政使司,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各地府州县受灾不同。”
“是啊,这地方要敢不改制的话,就等着地方间相互推诿吧,别的不说,就属于某承宣布政使司所辖府州县,但却归某某巡抚府管辖,这彼此间的官司就少不了,地方改制了,这连推诿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这个道理,哪个承宣布政使司上就有对应的督抚府,哪怕是想要扯皮,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去扯这些。”
“有啥好扯的,中枢在各省派驻赈灾直属厅,各地督抚对其只有监察权,但却没有管辖事权,没有灾情下,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宜,可一旦出现灾情了,谁要是敢动心思,导致受灾地赈灾不及时,就等着……”
大殿之内,朱由栋、朱常淓、朱慈燃等一众王大臣聚在一起,受朱慈燃的影响,一行人在等待天子驾临时,聊起了关于地方改制的种种。
过去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中枢是这样。
地方是这样。
尤其是在推动各项改革与调整下,大明所辖地方还时不时出现灾情,这对中枢也好,地方也罢,都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与困扰,但好在这一切啊,就在这种境遇下过去了。
当然这并不表示一切就高枕无忧了,就可以有所懈怠了,只不过到眼下啊,有些事可以松口气了。
“一个个聊的挺开心啊。”
一道声音从殿外响起,叫朱常淓一行当即转过身。
“臣等……”
可就在他们行礼之际,当看到了天子身边站着的人,朱常淓们有一个算一个,无不睁大了眼睛。
“检哥儿!!”
“信王!!”
大殿内响起道道惊呼声。
“诸君,别来无恙啊。”
在朱由校的笑看下,朱由检朝前走了两步,笑着看向面露惊愕的众人,这一别就是一载,看到朱由栋、朱常淓、朱慈烟、朱术桂他们时,朱由检的内心是很高兴的。
“检哥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率先反应过来的朱术桂,快步朝朱由检跑来,眉宇间透着难掩的关切,伸手抓住了朱由检,“这都快瘦脱相了,你这去地方不是巡察嘛,怎么这样不照看好自己啊!”
“是啊!”
朱由栋紧随其后道:“送进京的信中,你也没提及这些啊,你在各地巡察是经历了什么,过去那些,是不是有不少都是报喜不报忧啊!”
“王叔您……”
“要不是跟陛下一起过来,你这样我还真不敢认了……”
朱慈烟、朱常淓他们也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看向朱由检的眼神是带有心疼的,离开京城时的朱由检,脸还是圆润的,可当再看到朱由检时,这脸瘦的颧骨都出来了,下巴还很尖,这如何能不叫朱术桂他们心疼啊。
‘过去这一年真是太难为他们了啊。’
站在一旁的朱由校,在看到这一幕幕时,在听到他们的对话时,脸上的笑意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感慨与唏嘘。
说实话,再见到朱由检时,朱由校也是吓了一跳,这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憔悴了,瘦脱相了,变得寡言了,朱由校很难把眼前的朱由检,跟一年前,甚至更早时的朱由检联系到一起。
因为这完全就是两个人。
可在想到过去一年间,北直隶、辽东、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甘肃、宁夏等地被抓的贪官污吏,规模超过了七千余众,其中被公审处决的超过一半,牵扯到的有司众多,朱由校就能想象到朱由检在这过去一年经历了什么。
也正是朱由检在各地做的事情,间接帮到朱慈烟他们负责的地方改制,使得甘肃、宁夏、江苏、安徽等地设承宣布政使司,使得大明所辖诸省下辖之地,进行了一次成规模的改动与转隶。
值得说一点的是,朱由检在各地掀起的大案,除却被公审处决的一批批死囚外,余下的连同他们的九族亲眷,还有与之相关的党羽同犯,没有被一杀了之,而是被发派到了黑龙江、吉林两地所辖建设卫戍看押劳作,此后三代遇赦不赦,他们要用一辈子的劳作,来偿还过去犯下的种种罪行!!
“别站着聊了,进殿坐下聊。”
想到这些的朱由校,见眼前一行聊的热火朝天,笑着对朱由检一行道:“知道你们难得聚在一起,今个儿啊,没有人会打扰到,有什么话都讲出来。”
“臣弟遵旨!”
“臣遵旨!”
朱由检、朱由栋一行纷纷作揖拜道。
过去这一年啊,对大明而言是极不平凡,也不平静的一年,别看大明治下诸省各府州众县是有灾情出现,但每每当中枢获悉到地方有灾之事,都会及时派遣赈灾大臣,前去各地处置灾情。
赈灾救灾的开支,无疑是消耗极大的。
尤其是每每有灾情出现的地方,还会顺势推动以工代赈的政策,这导致中枢需要拨付的钱粮众多。
但好在有东倭这处地方供应,无疑是减轻了中枢不小的压力,截止到今下啊,卢象升所领大军主力,已拿下了九州、四国两大全岛,本州岛过半疆域及沿海地带,牢牢掌控在大明手中,而本州岛以北的虾夷,也被大明给控制起来了。
在过去这一年间啊,有超过数十万适龄女子,近百万适龄青壮被迁到泛东北一带,女子嫁给适龄男子,而男的则分散到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治下,从事成规模的驰道改造计划,也是这样,使得大明泛东北地区的变化是很大的。
按着朱由校的设想,等到泛东北治下的主要干道营建的差不多了,那么这些人将从事更为险峻的水利及水库整饬营建事宜!!
地方想要有大的改变与发展,对内对外的基础建设是很重要的,与后世不同,在大明是有众多免费劳力的,朱由校只需要拿出一些粮食,叫他们吃个半饱,再给他们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就可以让这些免费劳力玩命去干。
当然这些免费劳力,是大明以外的群体。
自始至终朱由校都在尽力避免一件事,即让大明底层群体,去从事这些繁重且没有希望的差事,他们最差,也是安置到皇庄,建设卫戍,官田去种地,好一点的是参与到关乎国计民生的大工程营建,如黄河改造与修缮,如大运河整饬与增扩……再好点的,是分流安置到诸集约型手工制造业之中,朱由校通过这种方式,让大明治下的底层群体,即便是处在多灾的小冰河时期,依旧能通过自身的辛勤劳作,以换取一家的生计还有家底积攒,以叫他们能通过大明国运的不断提升继而改善过去暗无天日的生活。
但也恰恰是这样,使得大明对外海贸规模,也在不断地向上攀升,大明出口出去的商品众多,而进口的粮食、各类原材料等也在增多,由此也在倒逼着大明中枢及地方的不断改制。
“王叔与叔祖,近来在朝野间名声很大啊。”
落座的朱由检,笑着看向朱常淓、朱术桂二人,“中枢所辖部分有司,对外招考的频率增多,连带着大批读书人朝省学、府学蜂拥,以至于现在啊,有读书人都不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会试了,一门心思的准备一年一次的各类对外招考。”
“啥名声啊。”
朱术桂听到这话,直接摆手道:“检哥儿是不知道,这私底下骂我跟潞王的有多少,说我等坏了传承很久的科考选拔。”
“直娘贼的,那些所谓的主流,对特别是清流,一个个哪里知道朝廷的难处啊,毕自严为首的内阁,每隔几个月就需要一大批的人手,中枢外派到地方的直属厅,在中枢所辖有司的增扩,对,还有烟哥儿这边,他在户部有司是耀武扬威,要在地方推动改制,可这却把我等给坑惨了啊。”
“甘肃、宁夏、江苏、安徽等省的筹设,除了督抚衙门外,还有承宣布政使司等处,这前后需要多少人手啊。”
“检哥儿是不知道,现在烟哥儿又开始要人了,在内阁新设的审计总署知道吧?现在是烟哥儿在分管的,他见到我跟潞王就没别的话,要人,要人,要人!!”
“老祖,您要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朱慈烟听后,立时就抱屈道:“我不找您跟王叔要人,我找谁要人去啊,这审计总署是新设的,一大摊子事都需要人来管,没有人,定下的那些差事怎么铺开,就这在接下来啊,还要往各地外派直属厅呢,这人……”
“陛下,您听听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朱术桂听后,立时看向朱由校叫苦道。
“哈哈……”
见到朱术桂这般,殿内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众人在大笑之余,这心里都生出了唏嘘,过去这一年啊,对他们而言,这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不管是对外,亦或是对内,变化是用天翻地覆来形容的。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才只是个开始,因为天子构想的一京五都制及与之相连的各项新规政策,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这次回京,皇弟不会再离京了吧?”
在大笑之余,朱由校看向朱由检,面露关切道:“皇弟是不知道,烺哥儿他们是动辄就问朕,他们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
此言一出,朱由检露出复杂之色,而朱术桂他们则齐刷刷的看向朱由检。
说实话,朱术桂他们都没想到朱由检会心狠到这种地步。
当初离开京城时,说几个月就能回来,可这一走就是一年。
“皇兄,臣弟可能待不了多久,还要离开京城。”
在道道注视下,朱由检起身作揖道:“在过去这一年间,检察、廉政两院在北方诸省相继外派了中枢直属厅,以此起到对各地官场的监察,但是东南这边却没有外派,一个是人手不足,在一个是……”
“等等吧。”
不等朱由检把话讲完,朱由校摆手打断:“再度离京一事,等朕想好了再说,没有朕的明确旨意前,皇弟离京之事就不要提了。”
“皇兄!”
朱由检抬头说道。
“行了,不聊这些了。”
朱由校起身道:“走,今日难得聚那么齐,跟朕一起喝几杯。”言罢,朱由校便朝殿外快步走去。
坐着的朱由栋、朱常淓、朱慈烟、朱慈烟等人早已站起身来,他们有一些看着朱由检,有一些走了过去,显然朱由检是怎样想的,他们是知晓的,但是天子为何叫停此事,他们却没有猜到。
‘该来的终究会来啊。’
而走出大殿的朱由校,负手而立,看着炎炎烈日,眉宇间透着感慨,过去这一年,在变化的不止是大明本土,在海外也是有改变的,尤其是南洋一带,那变动也是不小的,有些冲突与矛盾的爆发无法避免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朱由校希望南洋一带的形势,即便是有变化,最好是等大明对内对外的进展,能够取得他预想的目标,可有些事情啊,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毕竟一个正在崛起的大明,不管是对于内部而言,亦或是对于外部而言,那都是会引起对应影响与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