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新媳妇,高锋开着车紧跟在婚车后面。
整个过程没有什么同学堵门灌酒、要红包,也没玩什么纸牌吹面粉的游戏。
这些玩儿法现在压根没出现,再一个乐青梅也没什么同学,除了爹娘就是大哥小弟一家,能和和睦睦的走完流程都烧高香了。
“那个,钱度是吧?”
“是,您说,”
钱度听着声儿,在副驾驶扭头看向大哥乐青山。
乐青山听着您字心里一喜,从小到大还没人给自己用过尊称呢,可自打来了京城下了火车站后,逮着老人问路,全是您您您的。
都说城里人看人是仰着下巴看的,可这京城人也太客气了!
和钱度对视一眼,笑眯眯道:“钱度啊,我想问一下,我这妹夫是干什么的,当官儿的?还是做生意的?”
钱度‘嗯’拖了下长音,才回道:“一达哥做了点小生意,这几年改、开嘛,赶上时代红利赚了点小钱。”
“做生意那就是个体户了...这规模应该不小吧,你们这大首都就是不一样,在我们那边也只有县里公家的领导才能坐上汽车,没想到在京城做生意都有汽车坐。”
钱度笑了笑,道:“规模还算可以,也就是小打小闹上不得什么台面,大哥您是什么工作?”
乐青山健谈的表情开始支支吾吾,还是一旁的媳妇儿插话道:
“青山在乡里公社运输大队干运输的。”
“呵呵,对对,干运输的。”乐青山连忙跟了一句。
虽然不是吃汽油的,可靠人力推独轮车各个村来回跑也算是干运输了,听起来也大气不少,好在钱度没追问,让他松了口气。
钱度也是故意呛了一句,瞅着高锋笑道:“锋哥,你遇见同行了。”
高锋嘴抽了抽,当司机的就是有一点最难,被动知道的太多了。
他又不是脑子笨,钱度这挪谕的调调,熟悉的人都能听出来,他可不会乱插话发表什么意见,权当没听见老老实实开着车。
走了一路打听了一路,钱度一口一个您,乐青山感觉轻飘飘的都要飞上天了,还是一旁的媳妇朝他咯吱窝狠狠拧了一下,人才清醒落地。
到了钱粮胡同口,车停下,新郎新媳妇下车,前面锣鼓队哐哐一顿敲,身侧‘雇’的邻家小孩儿鞭炮、二踢脚一顿放。
以前不敢明目张胆的抽烟,现在借着点炮仗的名义,时不时来一口,目光都在新郎新娘身上,这种光明正大抽烟的感觉,简直爽翻了。
尤其是二踢脚拿手里点,‘嗖’的一声上天帅气的不得了,落钱度眼里上前给了几个小子一下。
“不要命还是不要手了,这玩意儿还拿手上放,老老实实给我放地上点!”
二踢脚也叫双响炮,钻天猴,每个地方的叫法不一样,不过钱度自己都不敢拿手上点,这要炸一下少说掉几根手指头,丫的胆子一个比一个大。
从胡同口到老林家,中间这一段路要不是配了喜庆的唢呐音乐,街边两道全是人,还真有点临街游行的意思。
林一达和乐青梅穿的还不是传统中式的婚礼服装,而是西装配婚纱,左侧胸口别着大红花。
钱度很相信一句话,财富是养人的,哪怕再衰的人有了财富的加持,时间一长也会发生变化。
就像马芸,压根跟帅沾不上一点关系的颜值,这要放他们乡下,十有八九就是个打光棍的命。
可人家瞅着就是帅,就是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毕竟老马财亿惊人,财花横溢,亿表堂堂...
郎才女貌说的正是现在的林一达和乐青梅,主要是给人的精气神儿就不一样,林一达且不说,乐青梅的变化最是明显。
身材不再像刚见到时的那种竹竿儿瘦弱,富态了些,皮肤养的白了不止两个度,腰板子直直的,样貌也不差,竟然有点大家闺秀的意思。
可能在场的人,也就钱度和老乐家的人,有这种明显的落差感了。
一直到进家门,看了阵热闹,然后就是走走仪式,拜天地,礼成开席。
林一达在外面认识的那些厂长主任什么的自然没有邀请,而是提前在酒楼请了一顿。
今天生意上来捧场的,也就王超奇还有两个副厂长和财务室的主任,连着打交道的苏山和魏大坤,加上三个司机,勉勉强强凑了一桌。
苏山这小子明显是奔着赵小芳来的,一直腻歪在身边,赵小芳瞅着钱度,又忙不迭凑上前碎叨抱怨生意上的事儿。
钱度当甩手掌柜当习惯了,说甩手那是真甩,赵小芳的眼神充满了幽怨,动辄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的老板,她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钱度要端盘子,麻溜打发掉两人,碎碎叨叨的听着他耳根子疼。
二十桌座无虚席,邻居居多,毕竟一来就是拖家带口的,换以前也就一家出一个代表上桌儿。
瞅着拜完天地,外面露天灶台旁钱度一行人掐灭烟头,起身开始准备。
八号人管二十桌,每桌十五个菜,来来回回也不是件轻松事。
钱度干的起劲,给李振河这桌上菜,自己还没到,人已经站了起来双手要接。
“你今天可是客,站起来算怎么回事,快坐快坐。”
在家里办喜事热闹是真热闹,可累是真累,尤其是他们这些端盘子干活的。
全都伺候完,自己还有一桌儿,吃完歇一歇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又得收拾残局。
好在婚礼举行的很顺利,也很圆满,钱度最后上了九百九十九块钱的礼,落了五盒帮忙烟,又拿了些剩菜和鱼内脏才告别。
上了车甩给高锋,人刚回自家巷子,远远就看见蹲在门口的赵小芳苏山和魏大坤三人。
“你们仨是不是闲的,堵我家门口干嘛,”钱度特别看向赵小芳,继续道:“奶茶店的生意不干了?”
“我找你就是聊奶茶店那个加盟的事儿的。”
苏山对上钱度黑着的脸,也不发怵,而是挠头笑道:“哥,我就一收破烂儿的,每天最多的可能就是时间了,这不想问问你当初泸上那个炸鸡店的事儿...”
进了院子,先喂几个狗东西,大福都不用喊,像是闻见了鱼腥味儿,早早蹲在自己的清末青花瓷食盘子前候着了。
“苏山,你去厨房拿一颗圆白菜,喂喂那两只大笨鹅。”
时间一长,钱度竟然也有点舍不得宰这两只成天‘嘎嘎嘎’的憨货了,不过一年后要是不给他一天产一颗蛋,绝对加粉条给顿咯。
想在他钱某人家里混生活,白吃白喝两年那还了得。
泡上茶,当初提的炸鸡店生意,一来二去自己竟然给忘了,钱度一直不说,苏山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当初我在别墅炸的时候,你不是全程都看了?买店面,跑营业执照,准备设备,招员工就开干呗,等我说话干嘛。”
苏山讪笑道:“哥,咱俩就像行驶在大海上的巨轮,我是水手,你是舵手,舵手得指挥水手,没你我真不行啊。”
好一个马屁,不臭不响的刚刚好,钱度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想搞就搞,提前试好味道口味,这生意稳赚不赔,嗯...算是你的生意,我出钱入个股,你自己占大头就行。”
苏山忙不迭应下,又看向赵小芳,“芳姐,你要不要也入一股当股东,什么都不用管,躺着就能赚钱的那种。”
钱度胸口一起一伏的看着这货,八竿子没一撇就上杆子送钱,他现在已经开始替炸鸡店的未来感到担忧了。
“对了,当初除了炸鸡店,还有那个出租汽车公司和驾校,这块儿急不得,不过你先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咱们国产的面包车是哪家生产的。”
黄色面包车,叫惯了后都称呼面的,钱度还得解释解释什么是面包车。
一旁的魏大坤想表现,立马揽下活儿:“哥,街面上的消息现在没人比我熟,我帮你打听打听。”
钱度点了点头,现在先搞家出租车公司,等千禧年往后直接截胡滴滴出行,主打一个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瞅着魏大坤的波浪卷发,还有脖子上的大铁链子,钱度也懒得纠正了。
钱度自己就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姑娘,不在街上来回奔波和各种人打交道,自然不需要这幅打扮,不过可以理解。
有时候穿着打扮上的确得考究一些,穿的太文质彬彬,不是光靠气场就能镇住天南海北来的宵小的。
魏大坤也就在钱度面前老老实实的,这打扮出了外面,那就是坤哥坤爷,虽然不混街道只做生意,可这称呼还是被别人主动喊上了。
不过魏大坤还是喜欢别人叫他魏老板,毕竟自己是做生意干买卖的,老板这个称呼听起来顺耳一些,也是向钱度靠拢。
打发掉俩人,钱度又看向赵小芳,这丫头很自觉的拎起了一串葡萄啃着。
他家侧廊上的葡萄藤,结的葡萄很大一部分被钱度送人了,邻居挨着都送了些。
“你也不嫌酸。”
“没有啊,这么紫,很甜的好不好,你尝尝。”
自家葡萄又不是没吃过,不过钱度还是将信将疑的接过,含嘴里一咬破,酸的他老牙直接一拧把。
赵小芳在旁边笑的前仰马翻,“哈哈哈,你也太笨了,自家的葡萄酸不酸都不知道,我吃得了酸,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小意思。”
钱度黑着脸瞪向她,可自己这套这丫头压根不吃,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半天平缓,才聊到正事。
不算冀省马杨和天津的杨学军,自打外语学院奶茶店门口摆上加盟信息后,陆陆续续的还真有不少外地人上门打听。
这种加盟方式放现在很新颖,光如何盈利赚钱就得解释半天,觉着有风险,是赔本买卖的更是摇头就走。
能留到最后动心思的,满打满算也就五号人,这还必须是头脑转的过弯,胆子够大的。
赵小芳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递过去,上面是几个人的姓名还有所在省份,家庭地址。
钱度看了眼,问道:“他们人现在在哪儿?”
“有两个是这几天来京城的,现在国庆假期应该还没走,其他的应该已经离开了,不过可以联系他们进京面谈。”
“行,先联系这俩,剩下的你打电话拍电报都行,让他们抽空过来。”
转天中午。
北大门口饺子馆,打发掉舍友几人,钱度为了省事选在这里会见两人。
甘省的李自刚,胡建的吴光田。
俩人自打和钱度碰面,到握手,再到进饺子馆都有些懵懵的。
“钱老板,冒昧问下,你是童童奶茶店的老板?”
钱度给他们散了散烟,笑道:“如假包换,可能年纪小点瞅着不像,我现在还是个大学生呢。”
李自刚长着一张正儿八经的窝瓜脸,夸赞道:“钱老板真是年轻有为,生意做的这么好不说,没想到还是Bj大学的大学生,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佩服!”
这种小马屁钱某人早已经水火不侵了,只是笑着回了两句。
钱度独爱茴香猪肉和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确定没回族不忌口后,他做东自然一口气点了一桌儿。
下午得上课自然不能喝酒,算上赵小芳,四个人以面汤代酒碰了一下。
“两位实不相瞒,自打奶茶店的加盟广告打出去后,感兴趣上门询问的少说也有两百来号人了,可最后有这份眼光,有这份勇气决心加盟的,算上两位也只有这个数儿。”
钱度单手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让一旁的赵小芳看的目瞪口呆。
她清清楚楚记得,昨天自己说的是五六十号人打听过,怎么到他嘴里直接翻了四翻。
而且看着钱度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样子,赵小芳还得认真回忆回忆是不是自己记错,记忆里混乱了。
这是正经人能说的出来的?
钱度不留痕迹的瞪了她一眼,谈生意呃,面部表情能不能做做管理。
李自刚和吴光田自然没注意到俩人的小动作,不过心里竟然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是什么鬼。
钱度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其实也不算他忽悠,这买卖还真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没点业务能力,就算揽上也白搭。
可摆在最前面的,是有没有眼光和魄力跟他合作。
加盟的意思,和加盟条件两人也事先了解了,钱度又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还有各种条款和注意事项。
俩人一个甘省一个胡建,地方还不一样,闹好了,做个地区代理人都没问题,反正钱度说的是天花乱坠。
饺子吃完,炫了两碗面汤,这合作也算是口头定下来了,等拟好合同就能签约。
送走两人,赵小芳跟头一次见钱度一样打量着他。
“你老这么看我干嘛?”
“你这忽悠人的本事太强了,我感觉我都被你说动了,话说咱京城不能弄加盟?我当京城代理人!”
钱度撇了撇嘴:“我这叫口才好,你应该向我学习,多练练口才,多拉几个加盟商。”
“至于京城代理就算了,你应该也知道,我在很多高校门口都开了一家奶茶店,都是同学哥们管着的,再弄代理人就不合适了。”
看着这丫头片子噘着嘴,钱度也没心软,卖萌谁都会,可他不吃小萝莉这一套。
不过还是提醒道:“你现在只管着外语学院一家店,时间上也顾得过来,倒是可以买一些管理和会计类的书看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丫头跟景乐李青山他们还不一样,连个大学都没考上,虽然高中学历放现在也说的过去,可日子越往后越不行。
学历还只是一方面,在关系面前学历算个什么,重点是学历后面的那份知识和学习能力。
钱度得给她提个醒,不能安于现状,早早充实武装自己的头脑,以后也不至于被淘汰。
“你要是努努力考个夜校什么的,我是双手双脚赞同加支持。”
赵小芳扬天嚎叫了一声,她就是学不进去成绩不咋地,才托林一达的关系去办公室接电话的,怎么到头来还要捡起课本!
......
热热闹闹的国庆一结束,城郊乡下的村子开始了忙碌的秋收,钱度在城里又苦不拉几的上起了学。
坏消息,张慧天天见。
好消息,这厮为了补落下的功课,除了口头上抓抓纪律,实际松的一批。
不过钱度没了逃课的念头,国庆一结束校园的躁动氛围消失殆尽,一切都走上了正规。
这时候还逃,万一哪天坐教室,老师冷不丁盯上他,来了句‘这位同学是咱们班的吗,看着好面生啊’
那他不凉透了。
从刘海生抽屉里顺一本闲书,还是英文版的,用来打发时间,钱度看的也津津有味。
周日上午在家,人还在厕所蹲着,就听见狗剩几个狗东西在门口狂吠。
“汪汪汪!”
“徐哥,那条黄狗搬家的时候好像见过,这两只黑乎乎一团的是什么鬼?”
“别扭头跑就行,它们也不敢真扑过来咬。”
钱度忙不迭夹断,提裤子出来正好看见大吉大利围着三人,撅着狗腚龇牙咧嘴的和徐向两人对峙。
“去去去,这是客人,他俩不认识,你小子没见过,见着得喊叔儿!”
“汪呜~”
后半句钱度明显是对狗剩说的,对于这三个小家伙他还是相当满意的,起码看家护院的职责做的相当到位。
徐向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让狗叫他叔儿这还了得,真要叫了那他应还是不应。
钱度给他俩带进院子,徐向把拎着的麻袋打开,笑道:
“这是最近在乡下秋忙的时候,顺带在山上放的套子套的,我们也吃不了,想着给你送过来尝尝。”
钱度伸脖子瞅了一眼,两只野鸡,一只灰兔子,瞅着还挺胖呼。
“徐叔儿,这是干什么,你们留着吃呗,给我送来干嘛。”
接过钱度递给的烟,又凑近打火机点上,才道:“这不是工作关系转到你的服装厂了吗,我现在也是车队大队长了,一直想着过来感谢感谢你,可一直拖到了现在...”
林一达也算是有操行,在城东机械厂只挖了两个人,不过就这样还是请了顿酒才消了机械厂厂长的不满。
毕竟徐向是车队的老资格,这种经验老道的司机在哪里都是块儿宝,失去一个都是损失。
而徐向当初看着林一达来挖自己,那是想都没想就给同意了,之前搬古董搬家的交情且不谈,现在谁不想来天昂鸟服装公司上班。
福利待遇好到让同行一度不满,‘敌厂’的职工全是羡慕吐槽的。
邻居拿了两斤猪肉,一份月饼,一份苹果,二十斤精面,他们厂只发了六块儿硬邦邦的月饼,一小瓶香油和一瓶醋,这种对比找谁说理去。
更何况林一达忽悠人的本事也见长,给徐向的职位现在是车队大队长,等运输规模在扩建扩建,那就是运输部门徐主任!
听着徐主任三个字,这给徐向激动的,麻袋里的野鸡野兔说是抽空设套抓的,其实就是专门为了这次上门准备的礼物。
像钱度这样儿的主儿,什么东西没见过没吃过,可能也就这些野味儿能稀罕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