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统帝高耿收养高弘后，朝野内外鲜少有人会提及高弘的身世，其中难保没有高耿授意，因为晋王高流在高薛一族的威望实在是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若世人始终记得高弘为高流之子，这于高耿的统治有百害而无一利。
高涣登基后，倒是没刻意回避高弘的身世，只是朝野习惯了不在人前提起，也不会有人将此事大肆宣扬。
如此这个时机微妙，连市井之中都将高弘身世摆到明面上议论，不能不让人多想。
高起在赌，在赌天子之心是否对他的兄弟一如既往，倘若不是，他回归朝野便指日可待，因为他是除了高弘以外，皇族之中唯一公开站在高涣一侧，支持他推行新政的人。
“代阳王的身世不是什么秘密，这般大肆宣扬，想来是大臣们太闲了。”高涣的目光落在堪舆图上，“南晋连胜我大齐数次，他们不想想如何制敌，将精力放在这等事上，是觉得朕的俸禄太好拿了吗？”
“当”，高涣猛地拍在堪舆图上，高起一惊，急忙跪下。
“皇叔，你曾出使南晋，见过那晋宁公主萧季绾，你同朕说说，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高起没料到高涣问得如此突兀，萧季绾什么样他哪里还记得，何况就算记得，那时的萧季绾也不过是个养在深宫的小公主，同现在南晋那个镇国公主怕是天差地别，只是高涣问起，他只能绞尽脑汁地去回忆。
“那位公主，似乎长得肖似燕后。”
萧季绾一行在皖北停留了几日，顺道巡察了皖北的驻防，而后立刻动身前往荥州。离开皖北之前，她命人先一步前往荥州传令，令荥州上下不必相迎，颜君至也不同她客套，说不相迎，当真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派，萧季绾到了荥州城下，连门都是白虹去叫的，荥州守城官兵这才知晓长公主驾临，急忙除了路障，让萧季绾驱马入城。
府衙隔壁就是颜君至为萧季绾择选的临时下榻之处，三日前就已经空出来了，只等人一到就能入住。
不过到了地方，萧季绾却并未下马，而是坐在马上粗粗瞧了一眼，就驱动照衣去了隔壁府衙。
登门自报家门，府衙的官差将信将疑，直到她拿出了长公主印信，这才被人慌忙引入内。
才走了一段路，忽然就听到了清脆的童声。
奇了怪了，府中有孩子？从未听颜太傅说过。
她一边走一边暗自思忖，童声越来越近，引得人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多年未见的颜太傅怀中抱了一名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脸上挂着一副分外和蔼的笑容，一只手上还拿着竹蜻蜓，朝她这边走来。
“太傅，别来无恙。”萧季绾按下心中疑惑，行以学生之礼。
颜君至虽然自请留在荥州，但永嘉帝并未除他太傅身份，而是让他同领荥州刺史与太傅之职，所以萧季绾称呼他为太傅，也算不得错。
“唉唉唉，”颜君至猝不及防地被萧季绾一拜，急忙侧过半个身，不满道，“殿下，臣还抱着孩子呢，这孩子若受了你的礼，怕是不妥。”
“额，”萧季绾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回话头，“是，学生受教。”
女孩好奇地看过来，大约是怕生，看了一眼就怯怯地往颜君至身后躲，颜君至哄道，“这是长公主，不是坏人。”
“……”萧季绾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转身回去，改日再来拜访，却见颜君至将孩子交给了后头追来的妇人，还格外叮嘱道，“看着些，前日磕着的地方还未好全。”
妇人应了一声，抱着孩子离去，萧季绾若有所思地盯着妇人的背影，颜君至看见她的神色，就知她想歪了，“殿下，那孩子叫颜芳存。”
“哦，姓颜啊，应该的，应该的。”
毕竟是太傅您的孩子嘛。
“芳取了方的同音，”颜君至打了个手势，将萧季绾往中堂处引，“她是靖国公徐方徐大将军从拼死从水中救上来的孩子。”
“是她！”萧季绾惊讶道，“那怎么在太傅这里？”
“高涣掘了荥州的堤坝，那回死了不少人，这孩子被救上来后，经过查访，才知她全家都没了，后来褚郡守做主寻了一户人家收养，可那户人家养了一段时日才知这孩子先天有疾，冷不得饥不得，喜不得怒不得，是个金贵的病，怕养没了褚郡守怪罪，这才求着想将孩子送回来，我想着既然如此，不如留在我这里，我总不会亏了她。”
原来如此。
“芳存，方存……”萧季绾念了几遍，唏嘘道，“好名字。”
“好了，不说孩子了，殿下这么急着前来，”颜君至伸出手勾了勾，“东西呢？”
“什么东西？”萧季绾故意装作不明所以。
“师兄留给你的东西啊，”颜君至理所当然道，“就是那封讨北齐檄，它也算是师兄绝笔了，你不打算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