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谢琅华的衣领大声询问,“那究竟是多少下?!”
钟声暂时止歇,止歇了两息,再度响起,这一回听着要稍远些。
父子俩站在连廊下一声一声地屏息数过,谢琅华顿时面如土色,“阿耶,似乎是,八十下?”
谢宜松了口气,不是八十一下,那么大晋天子仍在,随即他又眉头紧皱,神色复杂地望向太宸宫的方向。
八十下钟声,是国朝太后薨逝的丧钟。
燕后薨逝的消息自太宸宫中发出,以最快的速度随着天子派出的飞骑送往各地,浙东郡、湘宁郡、鄂南郡、川益郡、安南都护府、蓬莱郡、皖北郡……不出三日,江南江北十二郡皆知,那个在紫宸殿上给自己的丈夫垂帘听政了十六年的大晋太后薨逝了,短暂的错愕过后,各地哀表如雪片一般涌向建宁,被呈到了天子的案头。
天子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观阅,燕太后的身后之事仍待处理。
燕后薨逝后,永嘉帝立刻下了两道诏书,两道诏书都出自慕容念之手,第一道御诏,遵大行太后遗命,晋尚书左仆射谢宜为尚书令,以晋宁长公主萧季绾为镇国晋宁长公主,补尚书左仆射位,遥领安南大都护,行监国辅政之权。第二道诏书,命礼部议定大行太后谥号,令新任尚书令谢宜摄鸿胪寺监护,主治丧事,同时辍朝七日以示哀思。
第一道诏书的内容十分不同寻常,以至于无人再在意自大明帝后虚而不设的尚书令一职再度实设一事。
监国辅政之权,只有在天子年幼亦或是天子离京之时才会授予,而如今大晋天子永嘉帝早已成年,又身在京中,令其妹以尚书左仆射之位监国辅政,破例之度无异于当年延和帝令妻子燕皇后垂帘听政,镇国镇国,长公主镇国,简直闻所未闻。
朝中异议并非没有,只是永* 嘉帝下令辍朝七日为大行太后守灵,群臣再有异议也总不可能罔顾人伦到灵前去进谏,况且百官之首的尚书令谢宜不曾有任何动作,底下的其他人更没胆子这个时候往灵前凑。
大行太后的停灵之所在文德殿正殿,正殿中一应用具皆已撤去,所设之物皆为明器。白幡垂地,白烛耀目,缟素裹身,殿中一片寂静,连往来进出的脚步声都不曾有,这里同外头,似乎成了阴阳两个尘世。
永嘉帝虽辍朝七日,但新朝既立,事务繁杂,前头积攒下来的朝政却不能不处置,每日在灵前守上五个时辰便会移到偏殿安置,此时的灵前,除了一同守灵的宫人,就只有萧季绾与慕容念。
萧季绾安静地跪在梓宫前,面上无悲也无喜,“已经五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前,她就想让慕容念回去歇息,可慕容念一拖再拖,足足拖了两个时辰都不愿走,她是拿慕容念没什么法子,任她又多待了两个时辰,五个时辰已经是极限,她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慕容念此刻的面色有多苍白。
慕容念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垂眸将目光放在膝头,她回头时好似看到了一尊白玉雕成的前朝仕女佣。慕容念身上那股在生与死之间的拉扯之感实在太过强烈,心慌之下,她转身拉住慕容念的衣袖,用强硬的口吻道,“快回去休息。”
慕容念缓缓抬头,游离的思绪被萧季绾眼中的光亮吸引回头,“你呢?”
“我要为阿娘守灵,”萧季绾另一只手覆上慕容念的手背,“我只能送她这一程了,阿念。”
梓宫在前,慕容念的耳边隐约响起燕太后疲倦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这大约是孤最后一回提醒你,也算孤恳求于你,日后便是再想提醒你,怕是都没有机会,慕容念,永远记得你对孤许下的承诺,即便日后她想要的你不能给她,但你此生绝不能背叛她,你可以怪孤的心狠,恨孤的自私,孤会在天上看着,你若做不到,孤绝不会放过你。”
在燕后半是威胁半是恳求的话中,慕容念在想:她不会背叛萧季绾的,哪怕没有燕云笙的话,没有她在她面前立下的承诺,她也不会背叛萧季绾的,她不是萧煊,萧季绾也不是燕云笙。
慕容念抽出自己的手,覆在萧季绾手背上,告诉她,“我陪你这一程,也同你一起送大行太后最后一程。”
大晋皇后的谥号可不从帝谥,经过三日的争辩择拟,礼部向永嘉帝呈上了六个谥号,这六个谥号皆为美谥,其中以“昭明”与“昭敬”为最,不分上下,永嘉帝在“昭明”与“昭敬”中犹豫不决,就拿这两个谥号去征求萧季绾的意见。
萧季绾的指尖在写了“昭明”二字的木牌上来回抚摸,“昭明,日月为明。”
“你也觉得这个好?”永嘉帝正要择定,萧季绾却推开了“昭明”,转而拿起写了“昭敬”二字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