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边,四面通透,然而在这种时候,四面通透有什么用,池边树木的叶子纹丝不动,只有日光,没有风。
宫人趁着张华藻不注意,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而后继续忍耐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的暑热。
“觉着热?”张华藻冷不丁开口,将宫娥吓了一跳。
“贵妃恕罪。”小宫娥跪下请罪。
“你有何罪,畏冷畏热,不过人之本性,”说着将手中的蒲扇抛了过去,“若扇着还觉得热,就去殿中为吾取一块冰来。”
宫娥托着张华藻抛过来的蒲扇,哪里敢用。
贵妃所用之物,哪怕是蒲扇,也非同一般。这蒲扇小巧得很,只两个巴掌大,柔软的蒲叶之中搀着银丝被编织成了桃状,边缘一圈用上好的丰锦绣密密匝匝镶了一圈,扇柄尾部还穿孔坠了一枚瓜形翠玉。
宫娥捧着蒲扇,掌心不住往外冒汗,分不清是因为天热,还紧张所致。
张华藻没听到身旁的动静,侧头看了一眼,宫娥进退两难的神色将她逗乐,她朝对面伸出手,“罢了,既不用,便还还给吾吧,你去殿中为吾制一盏冰饮。”
宫娥松了口气,转身告退之时,恪言登上了熏风亭,于是她停下了脚步。
“殿正。”
恪言微微点头,宫娥这才退下。
张华藻将这边的动静看在眼中,却不甚在意。
恪言捡起仍在桌上的蒲扇,走到张华藻身旁为她扇风,“贵妃今日心情不错。”
张华藻的目光落在晃眼的池面上,“哦?你从何处看出吾心情不错?”
“天这般热,贵妃却仍有兴致在此赏景。”
张华藻笑了笑,“并非吾有兴致在此赏景,”说着她抬手指了指亭外地面上的光影,“而是吾有兴致在次感受一番,日头酷晒之苦。”
“那贵妃觉得如何?”
“自然是不好受的,吾有熏风亭遮挡,仍觉酷暑难耐,更遑论……”
遑论什么,张华藻没有点明,恪言也不会去听懂。
又略等了一会儿,等到冰盏送到,张华藻接过将其搁在石桌上,在清脆的响声中莫名问道,“也不知陛下身子受不受得住。”
“臣请问陛下,初心仍在否?”
第一遍还可假以询问之名,戚晏清偏要问上第二遍,再粉饰太平,可就勉强了。
延和帝被戚晏清无畏的眼神盯得挺直了脊背,他是身负日月山川十二章冕服的天子,如何能在臣下面前胆怯心虚。
他有何心虚?他有何胆怯?
他从荒淫无道的先皇手中接过了千疮百孔的大山,为保萧氏血脉才不得不南渡长江,偏安建宁,从延和元年至延和二十四年,这二十四年里,外有狼伺,内有虎视,他在北齐与江南门阀的双刃之下如履薄冰,可尽管如此,他何曾懈怠过,何曾放弃过,若非他韬光养晦,一忍再忍,未雨绸缪,呕心沥血,大晋如何能在北齐铁骑下存活至今,萧氏如何能在江南门阀的权争之中坐稳江山。
天下无人不晓晋宁公主入郁林,取黔中,定安南,无人不知燕拓马革裹尸复蓬莱,徐方勇冠三军守孤郡,可提及他时,却只知他身子不好以至于须得妻子垂帘听政方才能够稳坐朝纲。
可他有何对不起天下,对不起萧氏?
“当然。”延和帝不知是说与自己听,还是说与百官听,他说完又重申,“朕自然不改初心,从前朕盼海晏河清,盼天下长安,如今朕依旧是此愿。”
“那么臣再问陛下,徐大将军镇守蓬莱,可算助陛下心愿得偿?”
“自然。”
“大都护安郁林,取黔中,定安南,开商道,可算助陛下心愿得偿?”
“这……”
“姜大将军复广云,收剑川,进汉川,救蓬莱,可算助陛下心愿得偿?”
“戚大家,陛下取贤纳士,惜才爱才,允你为公主一辩,可你也不能诡辩啊,”张阜年自百官列出,几步上前,毫不顾忌赵士全的警告,“即便公主所为有几分道理,那也改变不了矫诏的事实,律法在上,连公主自己都供认不讳,戚大家,您又在执着什么呢?”
“我在执着什么,陛下,您以为呢?”戚晏清问。
萧季绾长跪于地,一直未曾开口,她从燕皇后的神色之中猜测到,他们大约之前商议好了什么,但是今日老师所为并未按照事先商议好的进行。
老师不能再说下去了,她想。
“老师,学生做下决定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之局,然学生无悔,事已至此,恳请老师缄口。”
“戚大家,公主比您清楚军纪律法的意义,您还是不要执着了吧。”
萧季绾急忙转向延和帝,“陛下,臣认罪,请陛下降罪。”
“陛下,矫诏之事,臣亦参与,请陛下降罪。”慕容念接着道。
“都认错,”戚晏清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