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安娜 作品

第34章 康尼岛

那年感恩节亚历克斯带尹娜去纽约,为一家被投企业在纽交所上市敲钟。这是本年度最大的中概股ipo,在亚历克斯的职业生涯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他不仅一夜间为公司进账上亿美金,《华尔街见闻》还以“一颗冉冉升起的投资界新星”对他进行了深入的采访报道。还在化疗的桑尼有没有读不知道,但迈克尔破天荒地发来了贺信,戏称自已可能要改遗嘱了。

随后在哈德逊广场那个可以360度俯瞰曼哈顿夜景的餐厅里,在最后一道甜点法式焦糖布丁中,尹娜发现了一枚闪闪发光的海瑞温斯顿钻戒。一转眼亚历克斯已经单腿跪地向她求婚了。

“就算征服了全世界,如果没有可以与之分享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这就是亚历克斯,想要什么总是志在必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出乎意料地,尹娜并没有热泪盈眶地一口答应。她的婚姻恐惧症丝毫没有缓解,说“刑满释放的人不会怀念监狱”。她解释这句话来自泰国电影《永恒》,片中原本深爱的男女主角被一副铁链永远地锁在了一起,最后一个自杀一个疯癫。铁链就是对婚姻的隐喻。

几天后的周末,他们去布鲁克林南端的康尼岛看日落。夏天这里是人山人海的海滨游乐场,可一到深秋岛上游客已经非常稀少。两人手牵手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走了一段,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广阔无垠的大海、乌云密布的天空、墨西哥人休憩的码头……万物笼罩在一层淡紫色的迷雾里,犹如马勒的《第五号交响曲第四乐章》开头那若隐若现的A小调和弦,让人始终沉浸在一种惆怅而纠结的情绪中。

“你知道吗,都说真爱是鬼魂,所有人都在谈论,但没人见过。”尹娜突然站住不动,定定地凝视着亚历克斯。“但此时此刻,我想我见到了。”

“那为什么还不答应我?你太有恃无恐了尹女士。”

“因为我害怕……”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因为我不想欠你太多。签份婚前协议吧,以免有朝一日后悔。”

又是“协议”?亚历克斯总觉得这个词有不祥的意味。这几天在公园大道的摩天楼里,iate terms,settle details,close deals……几轮唇枪舌战的博弈下来,他已经签了数不清的协议。生意场上,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大家先把权利和义务框定下来,无可厚非。

可婚姻不同,结婚不是奔着离婚去的,婚姻也不是交易。亚历克斯坚信他们是灵魂伴侣,能白头到老,而非她和宋卫城这种需要靠协议维持的假夫妻。安东尼为克利奥帕特拉背叛罗马、爱德华八世为辛普森夫人放弃王位……现在,亚历克斯似乎能理解这些壮观到近乎荒谬的爱情了。

能让人觉得不枉此生的,不正是热烈又执抝的冲动,以及不顾一切的坚持吗?再理智冷静、谨慎克制的人,骨子里也有可能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于是他摇了摇头,温柔地托着尹娜的下巴问道:“怎么,这辈子还没签够协议吗?”

听到这,尹娜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亚历克斯怎么也没想到,几年后当他和尹娜那充满猜忌的婚姻摇摇欲坠时,当他们乐此不疲地恶语相向时,当他动手打她甚至差点杀了她时,他总会绝望地忆起康尼岛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