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亚历克斯虚张声势甩出来的狠话,并没有让尹娜声泪俱下地来求他。一天、一周、一个月过去了,她杳无音讯,他又飞来飞去,离婚谈判也就这么搁置下来了。反正她早晚会来,亚历克斯想,为了钱她总会来。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一样,打感情牌、算经济账。
终于,僵持了近两个月后,劳伦斯带来一个噩耗——尹娜坚决不让步,准备向法院提起离婚申请,而一旦闹到那个地步,亚历克斯的赢面很小。黔驴技穷的劳伦斯还建议委托人尽快找准前妻当面沟通一下。
“我知道你们现在分居两地,见面不方便。但在这个时间点,最好不要打电话、发短信,这些都有可能被她们当成证据。先心平气和地找她谈谈,关心关心她的健康,送点礼物,看她的态度。我有一些客户,夫妻双方沟通之后撤诉、和好的。大部分女人的心都很软,您不要放弃希望。如果她还不让步,千万不要当场闹翻。稳住,回来我们再决定下一步对策,比如转移资产之类。凡事做最好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于是亚历克斯找了个在上海出差的机会,赶到位于建业里的画廊。助理小杨提前告诉过他,尹娜那天早上会来画廊和某个艺术家签代理。说到小杨,这个年轻内向的女孩已经成了亚历克斯最忠实的卧底。当初亚历克斯招她做尹娜的助理时,她就红着脸向英俊的老板保证“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在心底,她比谁都希望亚历克斯早日恢复单身,他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太让她心碎了。
果不其然,早上九点五十六分,就在买咖啡的档口,亚历克斯终于瞅见了准前妻。顿时他的心凉了一截,一把将事先买好的玫瑰花扔进了垃圾桶。不为什么,他又被耍了,玛丽亚口中那个身心俱疲的ptsd家暴受害者根本不存在!
只见尹娜从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走出来,打算去换乘另一部上楼的电梯。她还是那么美艳动人,烈焰红唇大波浪,黑丝皮裙高跟鞋,外加一条棕色水貂皮草披肩,露出她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她就这样甩着mini kelly、摇曳生姿地穿过大堂,浑身散发着一种动人心弦的飘逸,还不时向周围行注目礼的男士报以迷人的微笑。看样子,赡养费还没到账,这女人已经开始物色下一任丈夫了。
想得美!只见亚历克斯一个箭步冲上去,像座山一样挡在了尹娜的面前。“我以为你病入膏肓连下床都困难,想不到还能健步如飞。”他嘴角上扬讥讽道。
尹娜愣了一会,脸色一沉。“你要干嘛?”
亚历克斯从包中掏出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直接甩她手上。
“我要和你谈谈这个。”
“找律师,我没空……”
没等尹娜说完,亚历克斯就抓住她的胳膊,径直将她拽到无人的墙角。尹娜厌恶地推开了他。分居和时间并没有冲淡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彼此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要不是头顶有个摄像头,真不知又会出什么事。
“当初我没有签婚前协议,因为我信任你!”
亚历克斯强忍住愤慨,望着那封离婚协议竟又抑制不住苦笑起来,哽咽得一时说不出话。劳伦斯告诫“要冷静”,结果他觉得自已硬生生憋成了一个洋相百出的傻子。纽约康尼岛的傍晚,黄浦江畔的风……往事历历在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什么是信任么?”几口深呼吸后,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许。“在你被宋家扫地出门要死要活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警告我娶你是个错误的时候,我坚定地、无条件地选择了你,这就是信任!你扪心自问世上还会有谁这样对你?结果呢?你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给我寄了这个?你对得起这份信任吗?”
尹娜冷笑了一声,眼神中突然透出股狠劲。
“这是你的问题,我提醒过你签协议的。除了我,你以为还有谁受得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说罢她正欲离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再跟踪我,再对我动一根指头,我就报警。”
“报去吧,然后我把所有事都抖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什么白莲花了,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婊子!”
“滚开,你让我恶心!”尹娜咒骂着,头也不回地跑进电梯。
而亚历克斯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中只剩下恍惚,所有希望破灭后的那种恍惚。这个女人耍了他十四年,她为什么还活着?就为了不停往他的心脏上插刀吗?一阵剧烈的悲愤顿时向他袭来……
几分钟后,亚历克斯发现自已闯进了画廊,想把保安痛打一顿,对着躲在电脑背后的前台咆哮,叫嚷着要他们的老板娘出来。算她运气好,他进去时没撞见她,想必躲在了某个角落。她若想要钱,有本事出来和他硬刚,亚历克斯打心眼鄙视这个贪婪又胆怯的女人!
于是他一间房一间房地搜寻,展览厅、直播间、会议室、仓库……每到一处,他都像疯了似的扯开嗓门大吼,把所有挡道的东西砸得稀烂。在会议室,他发现了那个等签约的小白脸艺术家,二话不说就扑上去揪住对方的领口逼供“她在哪里?!”。艺术家面色煞白、哆
嗦不已,一双惊骇万分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居然吓出了鼻血。
真是懦夫,这里所有人都是懦夫!那些员工都畏惧地闪到一边,知道他是老板,不敢上前制止。只有小杨一直站在女卫生间门口,亚历克斯心领神会,闯了进去,果然在洗手台前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尹娜。
他不由分说,朝她猛扑过去,狠狠掐住她的喉咙,将她的头用力地往坚硬的墙壁上撞去。一下、两下、三下……听着每次撞击发出的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声响,看她那张被惊恐和痛苦一点点扭曲的脸,都能给亚历克斯莫大的快感。尹娜痛苦地尖叫着,试图挣脱他那如铁钳般牢固的掌控,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在尖叫与哭喊中,亚历克斯已经杀红了眼,只想把多年来饱受的折磨都发泄出去,不惜和这个女人同归于尽!“谁让你不听我的?”宋家熙在他耳边咆哮,“搭上她的没一个好下场!”婧希也在嚎啕大哭,“现在立刻马上让她滚!”没问题,毁灭吧,现在一起毁灭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只强壮的手臂突然抱住亚历克斯的胳膊,将他和奄奄一息的女人掰开了。尹娜捂着脖子瘫倒在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脖子上满是深深的淤青,头发蓬乱、面色铁青。众人急忙上前将她扶起,询问查看着她的伤势。起先尹娜没有完全缓过神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死死瞪着亚历克斯,像瞪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这再次让亚历克斯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甩她两巴掌,可又被拦住了。
突然间,一切喧嚣戛然而止。亚历克斯意识到身后有个警察,虎视眈眈地摸着警棍。
“先生,你是自已离开呢,还是跟我去局里走一趟?”
“老板平时不像这样的……”小杨急忙上前替他辩护,“他可能受了什么打击。”
这些话终归让亚历克斯恢复了理智。
真险!他意识到,此刻只要走错一步,他那完美的履历也就到头了,不仅以后可能会被限制入境内地,还要被迫在法庭里解释自已是否真有家暴倾向,然后多年来积累的财富就会被洗劫掉大半,那可怎么好……最终,亚历克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坚决不能再留下任何污点!
于是他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最大程度地挖掘了自已的表演潜能——先是假装从精神错乱中清醒过来,然后目光诚挚、言辞恳切地和所有人握手致歉,包括将信将疑的警察和那个对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他一边惟妙惟肖地扮演着心碎的前夫哥,一边默默对自已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切从长计议。
从洗手间到画廊门口的那条路,是亚历克斯这辈子走过的最漫长、最孤独的一条路。他的腿沉重得像灌了铅,身后还有众人炽热又愤慨的目光。地上的那幅《卡普里岛盛开的夹竹桃》险些把他绊一跤。一看,画已经摔裂了,上面还有好几个脚印,一如这段婚姻,再也无法修复了。
回到香港后,亚历克斯开始报复社会般地疯狂搞钱,看谁都不顺眼。同事们已经习惯了新任合伙人的暴跳如雷和尖酸刻薄。他会因为几个拼写错误就将募集资料砸ir脸上,或者开会时当众训斥投资经理的逻辑狗屁不通。下属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发泄对他的不满。关于他离婚的各种流言甚嚣尘上。有人说他在外面有私生子、他和老婆的情人互殴、他把老婆打流产了……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让人惊呼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在一场派对上,亚历克斯以一记上勾拳问候了某个询问他“离婚进展”的无赖,对方运气好保住了鼻梁骨。后来这事私了了。他们不知道在他苦苦维持的冷静下,只要触碰到一件事就会让他瞬间癫狂——那个出轨、堕胎,还要让他人财两空的妓女。世间怎会有如此贪得无厌、忘恩负义之人?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这场梦魇般的失败婚姻像一条巨蟒,死死缠在他的意识深处,让他无法喘息。仿佛除了被爆金币或者身败名裂之外,他别无选择。
有次他问马克o·j·辛普森究竟有没有杀妻。
“抛开污点重重的证据、抛开种族牌,你认为到底是不是他捅死了前妻,把她的喉咙割开6厘米?”
“有区别吗?反正那家伙的人生已经毁了,他和她事实上已经同归于尽。”马克停顿一会儿,突然惊诧地嚷道:“dude,无论你脑子在想什么,你需要马上停止!这些念头既危险又毫无意义!听清楚了吗?!”
亚历克斯放声大笑起来,嘲笑马克大惊小怪。挂电话后,他却再也坚持不住了,虚脱地扑倒在床上,脸上满是不争气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