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根狗毛
…
夜深霜重。
从透明的落地窗向外看去, 高楼林立,灯火璀璨。周边的写字楼里忙碌着加班的青年白领,数不胜数。让人有种错觉,这座城市的灯光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但暗夜降临, 伴随着无边黑暗而来的是一种让人惶惑的空寂。
女孩在两个小时之前就下班回去了。
来接她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 空气里飘着一点雨珠, 他撑着伞, 低头不知道和女孩说了句什么, 惹得她笑着要去锤他。
当时的温寒年刚巧在二楼,路过窗边, 他恰巧看到这一幕。
男人一手扶在副驾驶的车门上方,等女孩上车之后,才绕到另一侧打开驾驶座的门。
在上车前,温寒年看到, 对方隐约朝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旋即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将伞合上。
温寒年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地收紧。
真傲慢啊。
他面无表情地想。
是啊,这是应该的。
因为他不止一次感觉到虞夏对这个人的维护, 或者说,偏爱。在各种意义上。
之前让下属去调查这个名叫顾橖的男人的身份, 并没有什么结果。
要么是这个人的过去就如他履历上的一样干净,要么,就是他的身份不算简单。
温寒年倾向于是后者。
一个棘手的对手。
他本来从不觉得自己会输,但几次和虞夏接触下来, 她对他的抗拒出乎意料的大。刚刚从办公室离开前, 女孩神色极其不悦,眉眼间甚至闪过厌烦之色。
这让温寒年感到挫败。
是他心急了。
再次捏着那张相片, 温寒年任由自己没入在办公室最深的那块阴影里,他没有开灯,反而在这片昏暗里才能感觉到一丝的平和。
透过那一点光线,他看着照片上的女孩,看了很久。
那是在他大三那年的六月。
他和高中当时那届的校长关系不错,所以应邀回去做了一次演讲。
温寒年记得,虞夏是被她旁边那个女生拉过来的。
那时初夏,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皮肤很白,眼眸如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她脸上没什么笑意,只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心不在焉。
但时不时还是会有男生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再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偶尔大声和同伴打闹着,试图吸引一点对方的眼神。
当时的温寒年只觉得好笑。
这种年纪的男生心思太过好猜,知慕少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这些个插曲,在林若贻拉着虞夏来和他合照的时候,温寒年不由得多注意了她几分。
温寒年记得,他当时鼓励了她几句,祝她考上好的大学,比如他的母校。
女孩垂着眼睫,道了句“谢谢”。
但转念一想,这个目标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他话锋一转,又安慰她说“当然其他学校也是很好的,也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这话还没说完,只见他面前的女孩猝然擡起头,一双黑玉般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一点不熄的火光,明亮如炬。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一定会考上。”
这个眼神印在温寒年的脑海中许多年。
当时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后辈,他很欣赏,倒也不至于生出一些其他想法。
也不曾想过今日。
当时的他,还纠缠在和许诗妍的感情里,分分合合许多年。
后来时间长了,他也渐渐忘了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
时间倒退回下午。
在顾清阑将虞夏送到公司以后,他掉头去了另一个地方。
…
a市一处俱乐部的顶层。
刚踏进去,入眼可见超大占地面积的豪华包厢,里头灯光很暗,天花板上的烤漆玻璃隐隐约约能映出人的倒影。
整体是蓝黑色系的超现代装修,一个穿着宽松黑衬的年轻男人半倚在台球桌上,他手里捏着一根白蜡木的纯色球杆,一手拿着巧克粉在慢悠悠地擦杆头。
他唇上叼了根烟,绮丽眉眼带着一点吊儿郎当。
林翡挑了挑眉,朝着对面的男人看过去,语气散漫。
“顾清阑,我还以为你死国外了不回来了呢。”
“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居然看到你光临寒舍了?差点没认出来。”
“……”
这阴阳怪气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肯定是林若贻。
这话他翻来覆去听了半个小时了,顾清阑表情从一开始的平淡无波,到渐渐染上无奈。
只能说这两人真不愧是兄妹。
连话术都不变一点的。
林翡疯狂输出骂了顾清阑好半天,嘴都干了,但见这死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和几年前一样,姓顾的看他的眼神和看一个傻逼从来没什么区别。
“……”
他气不打一处来。
林翡掐了烟,骂累了,好容易歇了会儿,只见站在台球桌对面的顾清阑微微俯下身子,慢条斯理地将他的球一个个打下台。
“?”
随着最后一个球进洞,林翡瞪着眼,顾清阑直起身子,朝他看过来的眼神很淡,语气异常平静地说了他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那我走?”
好兄弟本就摇摇晃晃的小船直接破了个彻底。
林翡:“……”
林翡:“你嘴被锯了?”
顾清阑扫他一眼,道:“你嘴这么碎?”
林翡:“………………”
一击必杀,甚至让他觉得被羞辱到了。
林翡忍了。
要是他现在年轻几岁,指定和顾清阑这厮当场打起来。
虽然被摁着单方面挨揍的可能性大一些。
当初莫名其妙出了国,一开始顾清阑勉强还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联系频率,但那只是一开始的两年。
后来的那些年里,顾清阑几乎是和之前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林翡发给他的所有消息都石沈大海,他甚至还跑去英国找过顾清阑,但连人家面都没见到。
他差点气死。
从小到大的朋友,林翡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好好好,就当他之前是认识了一条狗。
但现在见了面,林翡看了顾清阑许久,只觉得眼前的青年陌生而沈郁,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天差地别。他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但总归是过得不太好的。
林翡一下子就平衡了。
林翡叹口气,“不是我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死样子了?要是我在路上遇见你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他欲言又止。
“你回来以后见过虞夏那丫头了没?”
青年“嗯”一声。
隐隐约约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林翡眼珠子一转,像是耳朵倏地竖起的狗子,神神秘秘问道:“这是和好了?”
顾清阑一开始没回答。
经不住林翡聒噪个不停,他皱起眉,两根手指捏起一根细长的烟来,轻咬在嘴上。
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指间很快出现一点火星。点了烟,青年微垂着眼睫,轻轻吸了口,再吐出个烟圈来,透过缭绕升起的烟雾,他英俊的眉眼有片刻的失真。
顾清阑这抽烟的姿势可算不得生疏啊。
林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
在国外这么多年,到底还是堕落了!
看看,连抽烟都学会了。
他就不信这家夥敢在虞夏面前抽!
顾清阑拈着烟,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过了这么多年,林翡还是个狗脑子。
“啥?啥不知道?”
林翡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你说不知道有没有和好……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虞夏愿意见你不?有没有对你避之不及?她骂你没,打你没?要是愿意锤你一顿那还好说,那说明还有救,你死皮赖脸追个几个月再用点苦肉计,她指定遭不住。”
林翡言之凿凿,滔滔不绝。
“要是另一种情况,那就难办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兄弟一场要不给你点个香吧?”
闻言,顾清阑踹了他一脚,眼皮都没擡,“滚你的。”
林翡:“那你倒说说看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啊!打我有什么用!”
青年漂亮的眼底透着一些迷茫,他试图描述,“她现在……”
林翡竖起耳朵,边听边点头。
“然后呢然后呢?”
“她现在住在我家。”顾清阑添上了后半句,他将烟头的那一点火星掐在烟灰缸里,直至熄灭。
林翡:“?”
他眼里的好奇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惊恐。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错过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就被撅到终点去了??
他还是小看顾清阑了啊虞夏这丫头也真是的太不争气了怎么能就这样原谅了这个杀千刀的!!
没一点骨气!
林翡痛心疾首。
“说说看,她是怎么答应的?你又是怎么哄骗到她的?”林翡抹把脸,顽强地支棱起来,心头的八卦之心还是压倒了那一点不忿。
“她其实不怎么想答应,是被我强硬留下来的。”青年垂下眼。
“??”
林翡微擡高嗓音,“你说什么?”
见顾清阑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一瞬间,林翡觉得天塌了。
造孽啊。
顾清阑这家夥从哪里学来的小说里这些脑瘫霸总的骚操作?还玩
强取豪夺这一出!
“非法拘禁,三年起步啊!”
林翡再次痛心疾首。
他可不想重逢第一天就亲手把自己兄弟送到局子里去。
“……倒也不至于。你在想些什么东西?”顾清阑额角青筋直跳。
和他大致说了虞夏被尾随的事情之后,林翡才冷静下来,然后听到顾清阑就这么顺竿子往上爬把人给留家里,他听得眼皮一跳一跳。
“你不要脸。”
林翡眼神鄙视。
“乘人之危!”
“这是赤.裸裸的乘人之危!”
顾清阑:“……”
这是重点吗?
他莫名觉得林翡和gordie应该很有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