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飨客楼还未开业便叫响了名气，而今日正式开张，更是高朋满座丶宾客济济。赵明月与祝知娴皆作男子打扮，从二楼雅间的小窗里感受盛况。小二酒保迎来送往，丫头胡姬当垆而笑。店外是敲锣打鼓丶鞭炮齐鸣，店内是笙歌鼎沸丶胜友如云。
“哎呀，丁伯父丶费伯父，贵客贵客，里面请！”
不少顾顺元的旧部前来捧场，叫顾敬生忙得不亦乐乎。
秦勇混在人群之中，一双眼睛直往飨客楼里瞟。这飨客楼的位置恰好就是他当初为京城分店所选的位置——同样的永安菜式丶同样的位置丶同一个掌柜，连厨子都是她从永安带来的那一位。要说此事和秦守真那个小王八蛋没有关系，他决计不信。
秦守真与崔学博丶秦日恭亦待在二楼，这酒楼亦有崔学博一份，是故他对这酒楼开业倒也上心。
秦守真倚着窗向下望，一眼便瞧见了鬼头鬼脑的秦勇。这人今日来此，一准没有好事。
“唉？那不是小……小公子吗？”
“啊？”
崔学博顺着秦日恭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崔婉燕一身男子打扮，已然混进飨客楼中来了，当下叫了“祖宗”便转身推门去寻。
“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全都上来一份，小爷有的是钱……”
“学广！”
崔学博气得面色铁青，崔婉燕这是越来越大胆了，往日有他带着便罢，现在竟敢一个人出门，倘使真出了什么事情，谁能担待得起啊！
“三哥！”崔婉燕对崔学博的愤怒无知无觉，倒是绽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你也来凑热闹啊？”
崔学博的一张脸完全黑下来，扯着崔婉燕的手就往二楼的雅间里带。他这妹子总是对自己的乔装那么自信，其实明明扮得一点都不像！
“三哥……三……”
大门推开，窗外的日光勾勒出秦守真的侧影，她被身后的响声惊动而回头，视线飘来，被擦过她高窄鼻梁的光斑照亮。
秦守真看清了她，眼神闪动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谁叫你偷偷跑出来的？”崔学博将门狠狠一关，满肚子火气箭雨一般地落在了崔婉燕身上：“你知道你一个人出来有多危险吗？刚才都快把我吓死了！一点都不叫人省心！”
“哥……”崔婉燕被崔学博说得委屈，羞赧地低下头去：“我……我是个男子……也没什么……”
“男子？”崔学博忽然想起雅间内还有秦守真，到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转而道：“男子……是男子也不该乱跑！提前和我说一声就这么难吗？”
她三哥常常去的赌坊丶青楼，没一个有意思的，反倒是她上回乔装出门，一个人在那东湖街上，比崔学博带她去的哪一处都好玩得多。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只得支吾应声：“知丶知道了嘛……这么凶干什么……下次不敢了……”
下次隐秘一点，不要叫他发现。
崔学博看崔婉燕认错态度良好，怒气也消了一些：“我也是这酒楼的东家之一，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同我来说。”
崔婉燕眼神飘了飘，状似不经意地落到了秦守真身上，听兄长说，这秦公子仿佛就是永安人呢。
“不知这酒楼之中，有什么最好吃呢？”
她这话实则是对秦守真说的，但还没得到那人的回应，便听隔壁传来一阵骚动。
“月桂！你丶你怎么在这！”
王道城大病初愈，头一遭便是要来给兄弟的酒楼捧场，不想竟能再次见到已被赎身的月桂。顾敬生要去挡，却被王道城躲开，两步上前便扯过了祝知娴的手，急切切开口：
“你被赎身了？是谁赎的你？待我将你买回来！”
祝知娴大惊失色，欲抽手却脱不得，只白了一张面色，眼见得王道城就要凑近，便听秦守真一声暴喝：“放开她！”
狠瞪一眼顾敬生，秦守真冲上前去，一把将王道城推得倒退两步，将祝知娴护在身后道：“你是何人，怎对我的女人动手动脚？”
王道城却是扶住桌角才堪堪站稳，定睛一看那放话的竟是个瘦弱的小白脸，穿着打扮似个举子，当下一股火气上来：“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竟敢对小爷我动手动脚？”
“哎呀呀不要动气……”
顾敬生刚要去拦，崔学博已然开口：“这不是王道城王大爷吗？调戏良家怎么调戏到我崔学博的地界上来了？”
“哟，倒成了你的地界了，小爷来给自家兄弟撑场面，你在这里能什么？”
“二哥！”顾敬生只觉得头疼。
“我也是这酒楼的东主之一，你调戏我兄弟的女人，我就不能给我兄弟找场子了？”
“这是我的女人！”
“两个大男人，为个女人在这里争风吃醋丶大打出手，传出去也不怕笑话？”
赵泰来不似以往壮实了，皮肤也白净不少，乍一看真叫人认不出来。
“哼，什么叫争风吃醋？分明是这位公子言行无状，和我的妾室拉拉扯扯，我来阻拦倒成了和他大打出手了？也不知哪来的道理。”
秦守真理直气壮，祝知娴冰凉的双手紧紧扳在她的腰上。
“哦，原来就是你小子给赎了月桂，我出一倍，怎么样？”
祝知娴的双手猛然收紧，引来秦守真的温柔安抚，她轻轻在她手上拍了两下——祝知娴似乎很害怕这眼前的人。
“不怎么样。”
“哼……狮子大开口？两倍，行了吗？”
“不行。”
“你不要坐地起价……”
“她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臭小子，你耍我是不是？你这是不识擡举！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公子，您这位朋友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啊，”秦守真看向顾敬生：“这是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不成？”
“你他妈找死吧！”
“二哥！”
顾敬生慌忙去挡想要上前揍人的王道城，还没等拉住便听秦守真叱道：“嘴巴里放干净点，家里人没教过吗？”
这一下可好，王道城气得发懵，抽手一扬便要给秦守真一个耳光。祝知娴当即吓白了脸色，谁知秦守真只是轻轻向后一多，便叫王道城打了个空，反倒是那力道带得他自己一个趔趄。
“你娘的！”
王道城吃瘪，怒意更盛，张牙舞爪便要向秦守真扑来。谁知秦守真又是一避，王道城一拳打在木桌边的雕花上，立时痛得呲牙咧嘴。
“今日酒楼开张，我不同你计较，”秦守真压着火气：“顾公子，请你的朋友回去吧。”
不等顾敬生开口，王道城已经骂出了声：“操你大爷的小王八蛋，有本事别躲啊，来跟老子打一架！看老子不废了你这腌臜的熊玩意！”
“打架是吗？”秦守真将袍角提起来掖在腰带里：“你说，在哪打？”
见秦守真是真的想同王道城动手，祝知娴已慌了心神，想拦却被身后的赵明月一把拉住。秦守真不是个冲动的，敢这么说该是心里已有成算。
“你他妈……”
王道城见秦守真答应得爽快，心里却也有些发虚了起来，这人不会真的深藏不露吧？
“想多挨几拳就继续骂！”
没有谁能骂她秦守真的娘。
“呵……骂你怎么了？”
这个小白脸瘦得跟只猴子似的，能有多大本事？
“不怎么，不是要打架么？在这儿打吗？”
“……打就打，正丶正好叫月桂看看，谁才是真男人！”
“好啊，”秦守真笑得玩味：“再来点彩头怎么样？如果你赢了，我秦守真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一声爷爷；如果我赢了，你从此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要来纠缠我的月桂！”
王道城深深看了祝知娴一眼：“老子才不稀罕你的响头，如果老子赢了，老子要月桂！”
“好。”
或许秦守真确实是成竹在胸，但她的这个“好”字却叫祝知娴怎么都觉得刺耳。她就不怕万一吗？她就不担心她吗？赵明月将祝知娴脸上的失落尽看在眼里，捏了捏祝知娴的手却不知该劝什么好。
顾敬生想要阻拦这场闹剧，却又被崔学博摁回：“哎呀，既是男人间的决斗，那我崔学博便来做个见证人！”支使着两名小厮开辟出一块地方，崔学博又道：“你二人准备好便开始吧！”
周围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时闹哄哄围了一片，直将二楼挤了个水泄不通。
“这位公子，冒犯了。”
秦守真脚下微动，飞身上前。於是不等王道城反应，小腹便遭了一膝——那力量不是很大，但将他打得后退，在他准备还手之前，面门上已迎来一拳，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轰隆一声倒地，随后脖间一紧，只听秦守真道：“你输了。”
秦守真早猜知此人便是那王道城，她晓得此人大病初愈，又见他脚步虚浮，这才敢有如此尝试。少年时没少和王省身在田埂间摔跤打闹，那时还互有胜负，长大一些却是打不过他了。
“呸！你这是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