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动物园大王 作品

第 39 章

第 39 章

张淳来拜访时,秦守贞正在替王省身换药。

他那伤处不能“惊动”,拆去夹板后,须用热水将旧药洗掉,再将那黑龙散均匀丶平正地换好,这是一门不大容易的功夫。而秦守贞天资聪颖,在大夫的指导下已然掌握手法。

“你这是越来越熟了。”

秦守贞手上不停,亦没有想理他的意思。王省身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他受伤的这些日子,秦守贞衣不解带,侍疾左右,却仍然不愿与他多言。

因此见她此样反应,王省身也丝毫不恼,自己找补道:“想必无他,唯手熟尔。”

秦守贞在他几句话之间已重新将夹板固定完毕,不再理他什么乱七八糟,端了水盆径自出门。

此时门外响起男人的声音,他听不大清,只觉声音有些熟悉。

“……哎呀,却不知王贤弟遭此大祸……”

这是谁来看他了么?

“是叫马撞的……”

秦守贞在与那人叙话,王省身仔细去听。

“……大夫怎样说?会否就此落下毛病?”

“无甚大事,大约不会留下毛病。”

“……哦,我看秦小姐消瘦得厉害,这几日可是亲自在侍疾吗?”

好端端的,打听别人家媳妇做甚?王省身再侧身去听,又闻那男子道:

“不知王贤弟同秦小姐说了没有,张某对已托王贤弟传信……”

“贞娘!”

王省身急得大吼,他怎么竟忘了这张淳呢?那日他真将贞娘错当成了秦守真的妹妹,这才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张淳的请求,经秦守贞一闹却也忘了。现在想来倒也可气,张淳这个整日寻花问柳丶好色成性的男子,又有什么资格肖想他的贞娘?

秦守贞闻言果然回转,推开屋门冷声问道:“何事?”

“可是张淳禹卿兄来了?”

秦守贞还以为他怎么了,却不料他问张淳,只点头道:“来了,叫他进来?”

吓!来丶了丶叫丶他丶进丶来,一共六个字呐!

“你却是肯同我说话了!”王省身不可谓不惊喜。

却见秦守贞瞥他一眼,转身请道:“张公子,奴家相公请你进去呢。”

相……公?

张淳的脸色忽变,忍着气又问道:“张某失礼,不知方才秦小姐叫了王贤弟什么?”

呵,倒是有趣了!秦守真想想王省身那恶心模样,又见眼前张淳如此——叫他们狗咬狗倒也正好。

“克己他,是奴的相公呀。”

秦守贞水汪汪的狐狸眼作无辜相,却叫张淳冲天怒气冒三丈。不是说这贞娘是秦抱朴的庶妹吗?不是说好要替他修书一封讨她做妾吗?为什么王省身这样不讲信誉,反将贞娘自纳了去?可恶,真真可恶!

他火气大,擡脚就把门槛跨。

“王贤弟,”他压着怒意:“这些天温香软玉在怀,想是过得不错吧?”

王省身已将二人对话听个明白,只是事情来得太快,不及解释张淳便已然到来。

“啊……哎呀张大兄……”

“谁是你大兄?”张淳怒道:“你上回明说要替我修书,怎地却近水楼台先得月,背着我抱得美人归了?这样覅面孔,却是骗得我好惨!”

王省身被他一说也来了火气,当下恼道:“你也是可笑!贞娘本就是我王省身没过门的媳妇,当日我不知晓才容你那样孟浪!俗话讲朋友妻不可欺,你这个做朋友的倒是会打主意,还纳妾,你是个什么身份还想纳贞娘为妾?”

“我是什么身份?我张淳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既是你的未婚妻,理应当初就该同我讲明,现在却又反覆,怕不是我今

日知晓,还要瞒我欺我呢!”

“瞒你欺你怎地?你就是个四处沾花惹草的,身上也不知道染了多少病,就你还痴心妄想我那贞娘,做你的歪剌腚臭窠子春秋大梦去吧!”

“你大爷……”

“别吵了!”戚氏不知何时被秦守贞扶出,面上似有厉色:“张公子,青天白日的,跑到别人家里头来闹事,怕是不合适吧?”

张淳见戚氏也觉有愧,但见秦守贞在一旁垂目饮泣又是不甘。

“老夫人明鉴,当日晚生欲纳秦小姐为妾,乃是王贤弟亲口允诺,今日再见,不料秦小姐却已成了王秦氏,晚生心中不忿,这才言行无状,还请老夫人恕罪。”说罢他状似不经意一瞥,恰好便对上了秦守贞的视线。

原来她也在看自己?这可是对自己有意?却也难怪,想那王省身如今废人一个,哪能配得上这娇滴滴的美人呢?

秦守贞像是慌了神色,此刻张淳却像是偷了腥的猫儿,心里一阵甜蜜。看来那贞娘的确意动。

“即是如此,”戚氏怒哼一声:“我这个老夫人便告诉你,贞娘是我们王家列祖列宗都承认的媳妇,生是我们王家的人,死是我们王家的鬼。张公子你可听清没有?”

“晚生明白……”

那贞娘呢?她怎么想?

张淳偷偷擡眸,果见那贞娘一副悲戚神色,并无半点雀跃。呵,什么王家?分明一个破落人家,偏学那高门大户规矩多,真是没那豪贵的命,却有名门的病。想来贞娘在此,必然少不得被这母子磋磨,真当好生可恶。

“张公子既是明白了,便也请回吧。我儿伤重还须静养,怕是陪不得张公子了。顺才,送客。”

顺才唱喏,施了一礼才道:“公子,顺才送您,这边请吧。”

张淳还有什么话好说?只临走时又不舍地回望一眼,那贞娘果然还在看他。

真可谓是:和合昏聩红鸾错,皇天偏负有情人。

呸,可恨!

刚刚立冬,京中还未飘雪,雨却下了几场。四下虽还是一片苍翠,可天气是真真实实的冷下来了。

冬狩的人马浩浩汤汤,京中的权贵拖家带口,皆会於此。从刀枪剑戟到甲胄鞍鞯,金雕银饰枚不胜举,玛瑙翡翠镶嵌遍地。车盖如云,旌旗翻飞,遮天蔽日,不见首尾。

顾顺元跨一匹黑色牡马,身着玄甲,不怒自威,一人一马雄雄赳赳,恍若战神降世,一把宝刀寒气森森,不知多少亡魂。

不比还好,父女并行,顾敬生显然弱势许多,同样是黑色大宛,疾影只衬得她原本就不壮实的身体更加瘦小。而刚刚学会骑马的赵明月一袭红衣,胯下一匹枣红色的乌孙马虎虎生风。

她们二人倒是相配。

赵明月习骑射半月,因有顾敬生这一良师,技艺飞速提升,但她知这冬狩的队伍里卧虎藏龙,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上不得什么台面。因而此行之前,她唯给自己一条标准——低调谨慎。

“小五!”赵泰来跟着他爹赵大勇,不,现已被赐名赵国栋,驰马而来。

他黑衣黑甲,将滚圆的肚皮勒得更加明显了一些,一张圆脸上挂着热情的微笑:“小五,许久不见!”

说罢看向赵明月:“这是顾家表妹吧?幸会幸会。”

二人见他装傻,倒也没有戳破,旧事重提毫无意义,反会徒生尴尬。

因着兄弟们在冬狩之前都是禁足状态,这一被放出来,仿佛脱笼之鹄一般。

“兄弟们都来了,倒缺老二病体未愈,不曾来到,”顾敬生一回头,发现方哲明也一袭白衣,飘飘欲仙,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与赵明月:“顾家表妹好。”

赵明月微微颔首。

“三哥真是好风雅,打猎还穿成这样。

”顾敬生却被他的衣衫吸引。

“嗐,”方哲明低头看看自己:“我这还不算什么,你看大哥——”

顾敬生顺着方哲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刘宜修身着大红色胡服,腰间别只酒葫芦,胯下一匹纯白大食马,一派名士风流。

这是来冬狩还是来春游?

“咳咳……顾大爷……”不知何时,崔学博纵马上来了:“哎呀,顾大爷,好久不见。”

“你伤好了?”开口的却是赵泰来。

“啊呀,还未曾好全,有一些些痛呢。”

“上回是我不对,给你赔罪,多谢你替我们解围。”

赵泰来头一回主动跟人道歉,崔学博受宠若:“啊呀,这……这不妨的,不妨的……”说着他一手伸进马包,摸了一摸道:“顾大爷,崔某今日给你带了礼物的……”

只见他摸了半天,好容易从马包里掏出一只锦盒来。

“顾大爷请看!”

崔学博打开锦盒,只见一只匕首静置其中。兄弟几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饶是赵明月好奇地凑过来看。

匕首鞘是皮质的,但上面点缀着金饰,两侧有孔,可以穿绳待在身上,柄是象牙的,镶嵌着红色的玛瑙。顾敬生缓缓抽开匕首,只见匕首通体雕满了细腻的花纹,顾敬生举到眼前细细打量——应当是是西域的玩意儿。

“真利呀!”赵泰来忍不住叹道。

顾敬生左看右看,脸上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崔学博见她喜欢,也就放下心来:”

“这是崔某在胡商那里得的,不知顾大爷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的……”

顾敬生一脸喜色,也叫崔学博高兴道:

“我就说顾大爷一定喜欢!毕竟我们都是风雅之人,这就是所谓曲高和寡,英雄所见略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