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嘚。”
走了两圈,顾敬生驻马。赵明月似乎意犹未尽,不解地看向顾敬生。
“你自己试试,”顾敬生已经下得马去,将缰绳还给赵明月:“我在你后面,跟着你。”
她牵来了那匹乌孙马,冲着赵明月微笑。赵明月看看手里的缰绳,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只是小走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可怕。
於是她学着顾敬生的样子,轻轻夹动马腹,红唇轻吐出一声:“驱。”
大宛果然缓步行走。
赵明月回头,见顾敬生果然骑着那乌孙马跟在身后,当时便放下心来。那大宛很是聪明,感受到赵明月的状态放松后便渐渐加快了脚步。
略微有些颠簸,但赵明月能够适应。
“怎么样?”顾敬生催快了□□的乌孙,与赵明月并行。
“嗯。”
乘在马上,有一种开阔之感,给人一种将要纵横天下的气概。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以至於赵明月仿佛忽然能够理解,为什么是英雄总想征伐天下,为什么是英雄就想一统山河,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有了持锐陷阵的冲动——这种体验是无可比拟的。
骑马果然能激发出人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勇胆和野望。
大宛走了许多个来回,感到身上的人似乎已经全然放松,便又渐渐加快了脚步。此时赵明月与大宛人马合一,竟无分毫颠簸之感,待她反应过来时,大宛已经是在小跑了。
这又让她害怕。
她双腿一夹,大宛又缓下速度。
“差不多了就下来休息一会儿?”日头不烈,但顾敬生陪她来来回回转了时数圈,身上还是出了些薄汗。
“不用了,我可以。”
骑马带来的征服感已经让赵明月有些欲罢不能了。或许这就是那些男人们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多么开阔丶多么自由,一经体验便不能自拔,这就是男人们的特权。
赵明月再也不想回去。
顾敬生也有初学的时候,见她这样的反应,心下自是明了,沈吟片刻笑道:“马儿虽好骑,但也应当适度。表姐这样,当心变成罗圈腿哦。”
赵明月一惊,忽地反应过来,她两条大腿的内侧被磨得生疼,会否真的变成“罗圈腿”?赵明月一夹马腹,大宛停了下来。
这回她倒是不怕了,双手抓着马鞍,慢慢爬下马来。双脚踩到地上,果然感到腿部有些不适,心下便慌乱起来。
“哎呀,骑个一次两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顾敬生欠兮兮地道:“表姐勿怕。你看我天天骑,不也好好的吗?”
所以顾敬生是故意诓自己下马?
赵明月看看大宛马,又看看顾敬生:“我还没学会呢。”
其中埋怨之意尽显。
“想不到表姐这么喜欢骑马,”顾敬生下下了马:“今天骑得太久,我的马都累了,明天再继续吧。”
骑术一般瘾还大。
赵明月有些不情不愿,她回头摸一摸大宛的马鬃,的确出了热汗,想这马灵性非凡,受了这样的劳累,也使她有些心疼。
赵明月凑近马耳,低声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吧……”说着,学着顾敬生的样子拍拍马背 ,大宛马打了个响鼻,似是很愉悦的样子。
“疾影很喜欢喜欢表姐。”
“她叫疾影?”
“是啊,”顾敬生见自己的马很喜欢赵明月,心里也挺高兴:“她跑得快,也就有了这个名字。”
赵明月又去摸疾影的鬃毛。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明月似乎很喜欢小动物呢。
廿二日,王省身正在自己新买的小宅中看书。
他自是做梦
也没想到,好好地在京里备考,还能被母亲千里送来书信责骂。
戚氏的心中言辞激烈,一说他不认真备考,二说他不洁身自好,又是“失望涕零”,又是要“亲自劝进”。
是的,亲自劝进。算算日子,他的老母亲不日就要抵京。
随着母亲的书信一起来的,还有秦守真的一幅《解忧公主望乡图》,说什么“常惠右军驰汉马,东归何日到长安”——看得他一头雾水。却说小真是不是落水后将水吸入了脑子?怎么变得这么神神叨叨?
而为了让母亲在京城住得舒服,王省身向顾敬生借了银子,置办下这处东湖后街的小宅。事毕后他又去了信,也不知母亲能不能收到。好在他家的小厮顺才是个机灵的,不至於叫他母亲在路上走丢。
“王贤弟!”张淳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他和张淳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自上回以后,张淳因心中有愧,待他很是诚挚亲近。
“家里托人送了家乡的核桃来,”张淳很是熟络地往院子中的小石桌旁走去:“我一个吃不完,拿来一点给你。”
说着,他将一袋核桃放到石桌上,自己掏出两个捏开,将核桃仁塞进王省身的手心:“尝尝,咱老家的东西,在这儿可不好找。”
王省身吃了那核桃仁,果然口齿生津,浓香非常。
“话说老夫人什么时候到呢?”张淳见王省身将那核桃吃了,又拿出几个捏了起来。
“算算日子,也就这两日了,”王省身叹气:“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千里迢迢的非要过来。”
“最近回信了没有?”
“没有啊……”王省身看看已经枯萎的葫芦藤,心下有些烦躁:“也不知到哪了。”
“再等两天说不定……”屋外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张淳的安慰,他一拍王省身的肩膀:“你看,这是不是就到了?”
王省身前去开门,屋外果然是他家的下人顺才。
“少爷!”顺才惊喜地喊了一声:“夫人和贞姑娘到了!”
王省身一楞,便见马车车帘摇动,从中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来。
“小姐慢点。”车下的秀秀搀着这女子的手,扶着她下了马车。
“哟,这是……”
芙蓉玉面腰束素,乌云绿鬓步步娇;飞燕柔姿身曼妙,粉黛薄施人半憔。张淳心下一紧,只见她皓腕强擡,娜娜软软,楚楚怯怯,好不叫人生怜。
“啊?”王省身也是一惊,因何不见老母来劝进,只见娉婷立形销?
却见秦守真站定回身,又自马车中扶出一位两鬓斑白的端庄妇人来。
“娘……”
老夫人原在这里。
王省身当下湿了眼眶:“娘亲在上,孩儿拜过!”
快步上前,一提衣摆,双膝跪地,重重一礼。
“我儿不必多礼。”
王省身被戚氏虚搀一把,站立起身,这才擡头看清那娇娥容貌。虽已是苍白病瘦人脱相,那双狐狸眼仍是辨识度极强。
“小……小真?”
“哎,是贞娘,”戚氏眯眼微微笑:“小真的亲妹。”
秦守真的妹妹?张淳意动。
“啊?”
秦守真仅有一名庶弟,哪里来的什么妹妹?
“克己。”
分明就是小真的声音丶小真的叫法丶小真的语气。只见那贞娘朝他微微一笑,却又是小真的表情——这个贞娘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戚氏轻拍贞娘一下,朝着王省身开口:“兔儿,不带我们进去吗?”
王省身己卯年生人,故有“兔儿”之乳名。
“啊……母亲说的是……”
王省身心
不在焉,竟是忘了向二人介绍张淳,一双眼睛不自觉瞟向贞娘,只觉越看与小真越像。那贞娘觉出有人打量,雪腮微动,淡淡一笑。
着哇!自从盘古立地天,女儿家哪敢作此轻浮貌?想来她妇功妇德未修好,怕是要给小真平添烦恼。
贞娘不知王省身心中有这番计较,还只道好哥哥能帮她继续投牒应考。是了,贞娘便是秦守真。
“晚生张淳,见过老夫人,见过……秦小姐。”
张淳上前见礼,秦守真低下头去。
却说当日秦日恭设宴算计,这张淳便也在宴上。只是那日这此人极尽趋炎附势之能事而仍不为秦日恭所接纳,也算可耻可笑。
张淳见美人垂眸,怜惜之意更深。想那秦守真体强身壮,却不料他这家里还有这样弱不禁风的软玉温娇——秦守真少年英豪,他的妹子也该是柳絮才高。
“这是同儿子一起在京备考的举子,也是我们永安人士。”
王省身正向二人介绍,回身一瞧只见张淳目不转睛地盯紧了贞娘,手中扇子不知何时落地,可笑手上动作似仍把扇摇。
男的痴,女的浪,倒是配一对好鸾凰。王省身不悦,蹙眉道:“张大兄,你的扇子……”
张淳才觉失态,拾扇告罪,而此时他的心思,却也再瞒诸人不住。
秦守真本就不喜这张淳,眼下里更是暗恼,克己为何与这样趋炎附势的小人相互来往?难道说他不知此人品性糟糕?
“哦……哦……”戚氏出声打破尴尬:“既如此,我们进去说话。”
“好,母亲慢些。”
王省身上前去扶,视线又不经意触到秦守真的葱白玉指,不由得心脏急跳。他乃是头一回与女子如此亲近,竟不料却血气上涌,燥意顿生,丹田处有浊气郁结,激得他恍惚一阵。
戚氏伸出另一只手,却是将王省身的思绪扯回现实。他赶忙伸手搀上。
这女子有意勾引,却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到了这二进的小院之中,戚氏不免开口:“兔儿,这宅子可是你赁的?”
“回母亲话,是儿子买的。”
戚氏满点头,又上下打量一番:“房间可收拾好了?”
王省身一阵尴尬,原是他没想到有个女子会来,故而只收拾出了一间主屋。
因是自家的儿子,戚氏见他脸色,心下便已了然,回身吩咐秦守真:“小真,你先和秀秀去先去收拾收拾吧。”
也或许是因为有外男在场,这才要秦守真避讳一二。而不管怎么说,秦守真确不想见到那张淳,早些离开也并非坏事。
秦守真低头告退,秀秀跟她身后,看起来竟比她壮实许多。
真是一朵娇花,何日他张淳得之,必会好好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