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秦守真拧眉,这小丫鬟以前是受过多大的苦?怎么动不动就以为别人要打骂她?
“我为什么要打骂你?我这么凶?”
“嗯……”秀秀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老爷……上回……”
难道这秀秀是秦勇派来磨她性子的?
秦守真展颜,脸上挂起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呀,那些时候,只因爹爹他十五年未归,我心里是有气的,这才冲撞了他,”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这些日子已是想明白了,男儿有出息才会在外闯荡,通情达理的女人该高兴才是,之前是我狭隘。”
秀秀楞楞的,她不知道秦守真还有这副面孔。
“只可惜……”秦守真黯然神伤:“我是苦怕了,克己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又恐他像我爹一样……男人在外头闯荡辛苦,也不知他在京城眠食寒暖怎样,有没有消瘦……”
小姐与姑爷真是情比金坚。
“姑爷……应当很好的,小姐就放心吧。”
“我上回托人带画像过去,而今他只赠我一只乌骨扇。眼下已是秋意渐寒,这扇子……”秦守真苦笑:“扇子不堪用了,他这是以扇喻人,厌弃我了……”
“啊?”
一把扇子而已,小姐是不是……
“看那扇中的题诗,所谓:北境严寒南地暖,青山不识朔风来。秋霜恰点好颜色,抱朴绝胜艳质繁。乃是说他这南方的青山,不想要我这北境的朔风了;我送他的画,於他来说乃是一场秋霜,不过他正好乘这个机会同我讲明,我那画反叫他心生厌恶,故有抱朴绝胜艳质繁之语,乃是嘲我容颜丑陋还喜好打扮。”
秀秀听得云里雾里,只明白了最后一句“喜好打扮”。
“小姐喜好打扮又有什么不对?再说小姐生得这么好看,怎么就容颜丑陋了?姑爷他若是真的辜负了小姐,那小姐大不了不嫁他了!”
秀秀这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秦守真憋着笑,再作哀戚之色:“我怎可不嫁於他?且不说多年相处,清白有损……我对他早已情根深种了,除却他,我此生恐怕再难觅得良人……”
“可是小姐,姑爷他都……”
“是啊,”秦守真终於憋出了眼泪:“我好命苦……我好命苦……”
秀秀看秦守真低头拭泪,小姑娘家的同情心忽地溢满了胸腔。
“小姐别哭呀,须想想办法,挽回姑爷的心才是。”
“能有什么办法?还能学那孟姜女,千里寻夫不成?”秦守真说得期期艾艾好悲怆,听得秀秀胸中激荡火气旺。
“就学她寻夫,又能怎地!”
秦守真楞住,擡眸看她:“你……你疯了?”
“孟姜女可以寻夫,小姐为什么不可以?姑爷他不能这么负心!”
“你说得容易,”秦守真叹气:“也罢,同你说这些,也是我一时失了主意,”说着,秦守真将那幅《解忧公主望乡图》交给秀秀:“我这里有画一幅,劳烦你秀秀拿给我那弟弟,托人带到京城,也不知能不能挽回他的心……”
秀秀看看那画上形销骨立的女子,立刻便联想到了秦守真当下的处境。
“小姐放心吧……”秀秀也不知该劝什么:“姑爷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秦守真摆摆手,满脸俱是苦涩。
“小心些,先踩马蹬,”顾敬生指导着赵明月上马:“别害怕,抓着马鞍……”
赵明月艰难地爬上马背——这乌孙马十分高壮,若是摔下去定然很痛,赵明月弓着腰,手上不自觉颤抖。
“拿好缰绳,我们先走一圈。”
顾敬生摸摸马头,那马似乎心情不错,雀跃地向前行了一小步。
“哎哎哎哎哎……”饶是清冷如赵明月,此刻也是花容失色丶连声惊叫,整个人恨不得立时缩进马腹。
“你别怕啊。”
这走还没走呢。
“我……”赵明月声音虚浮:“我想下来……”
“你不用怕。”
“放我下来……我不想学了……”
顾敬生也是头一次见她这样,不由得有些无奈:“你不学骑马,怎么参加冬狩呢?”
“我不管……我不学了……”
顾敬生盯她半晌:“行吧……你下得来吗?”
“唔……”赵明月的眼眶中似有泪花打转:“放我下来……”
顾敬生重重叹了一口气,伸出双臂:“下来。”
“唔……”
“你下来,我接着呢。”
“我不敢……”
“我接着呢,你有什么不敢?”
赵明月动了一下,带着□□的乌孙马也是不安一动。
“啊啊啊啊啊她动了她动了……”
“……她是个活物,怎么可能不动?”
“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我在这接着呢,你倒是下啊!”
“我……”赵明月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脚,随即放弃道:“怎么下啊?”
“怎么上就怎么下啊。”
赵明月又左顾右盼一圈:“不行……不行……我下不来……你救我下来……”
顾敬生摇头叹气,人往上马凳上一站,伸出双臂将赵明月一把抱住:“得罪了,表姐。”
随后她腰上发力,将赵明月小心抱下。赵明月本就惶恐不安,此刻整个人陷在顾敬生温暖的怀抱中——又香又软,让赵明月在一个瞬间忽然以为她是个女子。
“下来了哈,别怕了,”顾敬生见赵明月抱着自己不放,只道她怕极了,便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不怕了,不怕了,已经下来了。”
“咳咳……”苏合的声音适时响起。
赵明月一把推开顾敬生:“咳咳,表弟……”
她两腮上有可疑的红晕。
“这样,我先带你骑两圈,行吗?”
赵明月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共乘一骑,那岂不是……
“那你真的不学了?”
“……学……学吧……”
“那你又害怕。”
“我……”
顾敬生牵来自己的黑色大宛:“你先上,我坐你后面。”
赵明月看看大宛,又看看顾敬生,再看看苏合。苏合朝她点了点头。
赵明月踩上上马凳,刚才的阴影还在,有些不安地回头对顾敬生说道:“那你……一会儿上来……”
“嗯。”
赵明月鼓足勇气上马,这黑色大宛比方才的乌孙马还要高上一头。
“你快上来快上来……”
“来了来了,”顾敬生将手里的牵马绳递给苏合:“表姐,你往前坐些。”
赵明月依言往前挪挪。
“再往前一点,我这样坐不上去啊。”
赵明月老老实实往前,垂着头的样子像一只丧气的小鸟。
顾敬生一踩马蹬,利落上马,马儿有些不安地甩了甩头,顾敬生伸手拍拍马背,算是安抚。
“表姐,你坐好,”说着,她接过赵明月手里的缰绳,又把牵马绳栓在马鞍上,从腰间掏出马鞭,这才坐直身体道:“我准备走了哦。”
“嗯……”赵明月声音颤抖。
顾敬生轻夹马腹:“驱!”
大宛擡步,赵明月紧张。
“没事。”顾敬生的声音适时响起。
赵明月只觉得自己想要叫喊,喉咙却如同消失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响。大宛终於缓缓走了起来。
“看,这不是很好吗?”顾敬生轻声安抚:“放松,没关系的。”
赵明月仍是紧绷着,却仿佛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偷偷去看马背上的鬃毛,又去看马蹄扬起的微尘,身下的马匹有规律地一颠一颠,赵明月数着数字,仿佛有了一些感觉。
“怎么样?”
“嗯……”
“别低着头,坐直嘛。”
赵明月有些不安地擡起头——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视野,仿佛一切都能尽收眼底一般……
“其实也不可怕,是不是?”顾敬生指着不远处的枫树对她说:“枫叶还是红的,对不对?”
赵明月点头。
“草还是绿的,”顾敬生笑笑:“水也还是清的。”
赵明月去看那绿草和清水,心里涌动着些说不出的滋味。
“我要跑起来了哦。”
“不……”
顾敬生已抖动缰绳,轻呼一声“驱”,催马而驰。大宛骤然加速,赵明月反应不及,整个人向后一靠,正撞进顾敬生怀中。
“太……太快了……”
马蹄起落间,颠簸得赵明月上上下下几乎说不出话。
“别害怕,有我在!”
赵明月擡头看见顾敬生坚毅的侧脸,目光又落到她的脖颈处——即便是这个角度,她似乎也没有看见顾敬生的喉结?
“还怕吗?”
顾敬生垂眼看她。
“颠死了!”
赵明月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碎了。顾敬生勒马停下:“很颠吗?”
“颠死了……”赵明月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脸上还有些红晕。
“那我们继续小走?”顾敬生笑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