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荡夜鹭 作品

第19章

夫人一点也不担心,只管挽着螽羽,听店家介绍那些胭脂水粉、香膏青黛。

“这个颜色好看。”

夫人用无名指的指腹沾了些口脂,将手伸过来在螽羽唇上抹了抹。

螽羽愣住了,看着夫人纤细的手指被一种烟霞似的胭脂染红,觉得十分妖艳。

但在旁人眼里,妖艳的却似乎是螽羽了。

只见店家捧着圆镜照她,又冲夫人嘿嘿地笑:“老爷好福气呀,这位小相公涂上胭脂,倒比女人还娇媚好看!”

螽羽蓦地红了脸。夫人毫不介怀,哈哈大笑起来。

“好,这个匣子里的都包了!还有这几个,凑成套拿走。香粉称六两,要用最好的珍珠拌上白米磨的。备妥了,我待会儿差人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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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胭脂,夫人又买了一袋子麦芽糖,自己往嘴里塞完一粒,又往螽羽嘴里塞一粒。

一边吃一边看,一路往湖畔走。

开了春,浑身都活泛。螽羽也不觉得疲乏了,反而越走越精神。

不只是人,柳树、桃树,喜鹊、黄莺,湖里的鸳鸯、野鸭,全都像是从画里脱出来一般精神抖擞,来回嬉闹着。

这是螽羽经历的第十七个春天,也是她头一回如此无拘无束地漫步在城市街道上,双脚踩着土地,所有的一切扑面而来。

今日是春天的头一个大集,城里十分热闹。

人人都来赶集,好似整个行省的人都熙攘在这儿了,要把冬日里的寒气一丝一丝全挤出去,让位给更新的时节。

正左顾右盼赏春时,螽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不远处一个卖香囊的小摊前,身边还依偎着一个豆蔻年华的青葱少女。

两人都是麻布素衣的寻常人家打扮,可却因为青春年华的蓬勃而显得分外明丽可人,如同春树上新发的枝条,带着鲜嫩的粉绿色。

那少女扯着青年的衣角撒娇似的说几句不知什么话,那男子便掏出几文钱,买下了少女看中的香囊。

男子女子间互赠香囊有着怎样的含义,螽羽想,该是世人皆知的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螽羽看到做小厮打扮的东东走到了那对碧人旁边,踮起脚重重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青年回过头——惊讶地笑了,打个揖,与东东攀谈起来。

螽羽看清楚他的脸,那鼻峰中央有块微微隆起的远山似的鼻子、那清澈的井水似的眼睛,是杜阿七没错。

且谈了没些话,东东便甩脸色拉着南南走掉了。

螽羽仍愣愣地望着那边。

许是察觉到了视线,杜阿七朝螽羽和夫人这边看过来。

螽羽猛地偏过头,想起自己和夫人都做男子装扮,想来没那么好认出来。过了会儿,再把头抬起来望去,看到杜阿七与那豆蔻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攒动的人海中。

“看什么呢?”夫人问,“想买香囊?好啊,难得也买些,省得自己做了。你去挑挑喜欢的。”

“没有喜欢的。”螽羽低下头。

夫人听了一愣——螽羽甚少对夫人说拒绝的话。

螽羽回过神来,赶忙弥补道:“奴家喜欢自己做香囊。太太若是不嫌弃,回去后奴家给太太也给做。”

“你小声点,什么奴家什么太太的。”夫人笑了,“我肯定不嫌弃,你的绣工多好呀。我们去买点艾蒿香草来?”

“是,太……老爷。”

这一闹,螽羽又被闹得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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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在酒家吃的。

那店里有个弹琵琶的歌女坐在搭起的小台子上唱歌。

螽羽第一次坐在台下,作为客人听曲儿。

那是南方的小调,悠悠长长,轻轻暖暖,唱得极好,琵琶也弹得极好。

东东南南大啖盐水鸭、卤猪蹄、凉拌马兰、清炒藕丁,夫人和邻桌人攀谈着。螽羽独自听曲子听得入迷,待一曲罢了,真心实意地鼓起掌,却见几个男子立刻上手摸那琵琶女的脚踝,女子并不恼,嬉笑打闹、买弄起风情——螽羽霎时从音律飘扬的仙境被落回到凡尘里了。

她的心绪又烦闷起来,不知怎么又想起先前杜阿七给少女买香囊的场景。

杜阿七的笑容、少女的笑容在眼前挥之不去。

仿佛那里又是一片仙境,而她却只能待在泥淖里。

“走,我们回去。”夫人从邻桌回来了。

东东南南有些不舍:“老爷,这就走了?”

螽羽留意到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果然,待到回了宅子,夫人立刻叫来胡二左和其他几个管事,吩咐他们去打听“匪帮”的事情。又吩咐媳妇姑娘们收拾东西。

到了第二天,事情似乎有了定论,一下便更紧张起来。宅子里仆从们步履匆匆,准备着夫人启程的物什。

夫人嘱咐螽羽留在城里。

“太太呢?”

“若是真有千余万余人马的流匪南下到了航江行省,城中总归是最安全的,有巡抚、总督的官兵驻守。老宅那儿虽说也有县令大人照拂,总归没有城防保护。我得回去管事主持,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太太留我一个人……”

“蝈蝈,你不必担心,在这里等我回来。”

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叮嘱道:“也要劳你替我看管好留在这的奴婢、物件;后园新采买的花草才种到一半,你且盯着些,实在不方便就暂停也罢。如有客人来访,让他们留下口信,事情等我回来处理。”

“是,太太。”

【拾贰】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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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北方的几个行省因着夏秋大旱的缘故,收成不好,到开春了又是青黄不接,良民百姓走投无路只得落草为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