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跟随阴风洞众妖进入这座大殿,顿时一股极其难闻的血腥臭味扑鼻而来,就像是腐烂了三个月的臭肉被人一把揉碎捧到跟前埋头进尽去深呼吸一般恶心。
哪怕是习惯了生吃活嚼的阴风洞众妖怪也都皱起了眉头。
吴用搓了搓鼻头,从将自己团团围住的群妖缝隙望出去,见得这座大殿内部全貌。
眼前是一滩巨大的血泊,从入门后空出的丈许地面下凹,一直往大殿内部延申,几乎铺盖了整座大殿,不知深浅。
中心位置竖立着五根顶梁柱,与整座血色宫殿的用料一样,乃是表面像皮肉,内里似有血管一般的血玉制成。
但不同的是,这五根柱子立在血泊中,仿佛是真的活物在呼吸,将血泊里的血水泵动吞吸,顺着玉石内纹路由下而上流动扩散,传输至梁顶。
屋顶同样是拱券结构,形似巨大的马蹄,血液顺着梁柱传输到顶部后,在空中聚集成了一个血色光球,浮空兀自滚动,无数的血影鬼物在其周边坏绕飞动,呜鸣嚎叫。
房顶中心的玉石尤为通透,丝丝碎裂如蛛网,飞得最近的鬼物被血色光球吸引入内,随后吞吐而出,呜鸣着从房顶中心透出,消失不见。
诡异,整座大殿看似华美整洁,可却像是一座血肉孕育场。
吴用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魔门的人就在血泊边,阴风洞众妖靠了过去,布宗阳一指前头道:“看。”
众妖怪循他指向望去。
吴用才看清楚,原来血泊中心还放着这一具棺樽,方才没注意到,只因这棺樽周边一圈地势十分低,半具棺樽被安置在地面水平线以下,这才不易发现。
这座棺樽正对着房顶中心的玉石,可奇怪的是,血泊里的血液并不往这一低处流动汇聚。
恰恰相反,而是棺樽中不断有血液从棺盖的缝隙中流出,往四下高处扩散,流溢大殿地面。
“血液从棺樽里出来,漫至整座大殿,顺着五根玉柱上渗,在这个血球边汇聚,吸入鬼影。这鬼影也不知是被被施加了何种变化,再被血球吐出,飞出殿外。”
曾洪手指着棺樽,挪到玉柱,再到屋顶。
“屋顶上的玉片看似碎裂,实则人为,我观其纹路与从天垂坠的那道血瀑的纹路有些相像,恐怕这就是血瀑出现的根源所在。”
牝鸡看着满地的血液,眼中露出一丝贪婪,他舔了舔嘴唇,却是想到了一个重点,“意思是说这些血液我们也能够吸收?”
曾洪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嘲道:“你要不怕死,何妨一试?”
牝鸡眉头挑起。
布宗阳笑道:“曾洪开玩笑的,牝鸡兄,这不是什么野外枯井,你想打多少水就打多少水,此地主人既然这般设置,谅必有其道理。”
“你直接吸收此地血液,说不定就会出现各种不可预料的麻烦,毒性、不适、效用差等……”
“甚或不是如此,此地主人既然设置成了这般‘细水长流’的式样,也许早就料到了会有人起这种心思,万一肆意妄为,触动了某种禁制……”
布宗阳悠悠道:“我们能否安然无恙还是其次,如若此地主人心思够狠,宁愿毁了这件宝贝也不愿被人糟蹋,那才是可惜。”
吴用听了心里一惊,暗道:宝贝?这座棺樽是件宝贝?
猪四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这棺樽是件法宝?”牝鸡这下眼里爆发出精光,“什么品阶?真灵?化形?不对!这般功用,说是真阳宝物也不为过!”
他是阴风洞众妖怪里进入这封禁之地以来尝到好处最多的那一个,血液帮助他返还了年轻与盛力,若这是一件法宝的功劳,那他说什么也不会拱手让人。
谁来都没用,哪怕苍狼公。
一听可能是“真阳宝物”,魔门弟子与众妖凛然。
吴用觉察到场内气氛顿时紧张,悄悄往大门退了几步。
可一双手立马按在了他的肩头,将他推了回去。
吴用回首一看,只见黄辛戏谑地看着自己,“你要去哪里?”
吴用暗叹,摇头没有回话。
“牝老,你莫着紧,我猜布兄既然这般说,想是有个说得过去的安排?别忘了进来前我们怎么说的,”苍狼公说着给了牝鸡一个颜色,又看向布宗阳,“布兄,是也不是?”
布宗阳倒是磊落,笑呵呵道:“没错,如若果真是这么一件宝贝,那我们魔门肯定要了,绝不会给苍狼兄你们,这点我先说清楚。”
“当然,大家合作一场,我魔门也不是专断蛮横之辈,毕竟合作一场,该给予阴风洞的补偿一样不会少,呵呵……我们还得靠你们与峨眉掰手腕不是?”
牝鸡大怒,“补偿,什么补偿抵得上一件真阳法宝!你们……”
“牝老!”苍狼公忽然喝断他,“冷静些,我们还不知道这棺樽里面有什么。”
他这话意有所指,却是在提醒牝鸡。
“里面……”牝鸡听罢一惊,立时想起这里是座封印之地,这口一眼看着就不吉利的棺樽,好坏实在未知,心头那把热火立马就被浇灭了些许。
众妖怪也都想到了这一点,就连准备跟着牝鸡出手的猪四也静定下来。
“呵呵……”布宗阳笑了一声,“苍狼兄御下严苛,布某佩服。”
他说罢,朝曾洪与飞烟道:“两位,我去瞧瞧这件宝贝的究竟,你们在这等某可好?”
说话时候有意无意扫了眼阴风洞一众。
曾洪面无表情颔首。
飞烟笑道:“布道友快快去罢!”
布宗阳拱手,飞空越过血泊来到中心,手搭在棺盖上。
“不要打开,这里不是什么道场,乃是一处封印所在,棺中可能也没有宝物,而是一具被封印的莫名存在!”
忽然,一个声音语出惊人。
猪四脸色一沉,拎起了吴用的衣领,阴恻恻道:“你多嘴什么?”
布宗阳的手停顿住,眯眼道:“什么意思?”
吴用被拎着衣领,冷冷看着猪四,怡然不惧道:“我说这里是一处封禁所在,不是什么好地方,阴风洞这些家伙都知道,就是不告诉你们,你打开棺木,里面指不定蹦出来什么,最危险的就是你!”
于公,这是峨眉门内要求封印的地方,里面有什么,放出来会发生什么,在场无人知晓,但肯定不是良善,吴用无论如何不想看见窝头村与近阳村的惨剧。
于私,眼下阴风洞与这三家魔门貌合神离,两家之间对于此间所在有关键的信息误差,阴风洞刻意隐瞒,想躲在后头看好戏的心思再清楚不过。
捅破这层窗户,阴风洞与三家魔门要是因此发生冲突,对他而言可谓是个不可多得的逃跑机会。
一举两得。
布宗阳收回了手,认真盯着吴用片刻,看向苍狼公。
苍狼公不为所动,淡淡道:“谯谨没与你们说,想来另有安排,某怕自己胡乱说话会造成不利影响,索性缄言。”
见他没有否认,曾洪冷声道:“你们与谯谨的关系可真好啊!”
布宗阳也不复先前和善,冷着脸问道:“什么封印之地,这里有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苍狼公静定道:“某说他没告诉我们,你们信么?”
布宗阳却信了,点头自语道:“谯谨此人狡诈,不说究竟知道不知道,那也一定不会告诉你们妖族。”
布宗阳手落到棺盖上。
苍狼公一怔,惊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要打开这具棺樽!?”
布宗阳笑道:“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们魔门……不,我们做人的意义何在?你峨眉也太小看人。”
曾洪在一旁叫道:“峨眉不想看到的就是我们要看到的!”
苍狼公眉角一跳,他发现这些魔门的修士一个比一个癫狂,上次谯谨说的还是“峨眉不想看到的,我们想看到”,这伙人更甚,“峨眉不想看到的就是我们要看到的”!
猪四狠狠一拳头打在吴用的肚子,把他扔在了地上,骂道:“什么玩意儿!”
吴用立时感觉到肚子里似乎肠子被打断了,“哇”一声吐出口涎液与血水,蜷缩在地上不能起身,好在大回元丹药效还在,没几个呼吸,便缓过劲来。
他从没与魔门打过交道,这一下算是明白自己低估了这些人与峨眉之间的过节了。
黄辛一把拎起他,冷冷扫了眼,没有说话。
布宗阳伸手就要推棺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吱嘎……
阴风洞群妖、与魔门几派全只道他已经打开了棺盖,纷纷凝神望去,可布宗阳却在疑惑,我还没有打开啊,哪来的声响?
忽然,他反应过来,猛地看向正门。
众人反应一滞,旋即都反应了过来。
苍狼公忽觉后背传来了一阵激寒,汗毛炸起,回首一望,便见一道快若绝电的剑光冲自己斩来。
他怒吼一声,伸手拍出,沿途中右手五指聚拢成爪,指甲乌碧,成一只锋锐无比的狼爪正正掏去!
可没想到剑光一顿一挫,刺啦暴鸣,转朝猪四肩头斩去。
猪四修为虽高,可却没有苍狼公的反应,触不及防下,只来得及横起狼牙棒阻上一阻,便被这一剑狠狠斩中左肩肩头。
他惨叫一声,把手一抬,奋力格开剑光,右手捂着肩头深可见骨的豁口,鲜血淋漓,吭哧吭哧喘气不停。
却还没完,剑光一触即走,呲啦啦发出一阵激鸣,无数明黄色的电光在群妖之中炸开!
妖物修行有雷劫为关隘,越是修为高深越是频繁,天生就最怕雷电光火,这一炸开,群妖厉声叫啸,纷纷后退。
苍狼道行最高,见状仰天高呼,一片阴影在他后背舞动,随他暴喝,群狼虚影从他鬃毛内飞出,冲向剑光,围转在其边侧,要将其困困禁擒捉。
“窦师弟!”一记略显嚣狂的喝声传来。
“三息!”回应他的是另一个清朗的声音。
另一道无色虚形的剑光冒出,一个人影一纵入内,两相合一,冲进了群妖之中。
“吴师弟!”
吴用尚不知发生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呼唤,等他抬头,一个左右眼角各有黑痣的短发男子出现在自己跟前。
“你是……”
“出去再说。”
短发男子一笑,伸手搭在吴用肩头。
“敢尔!”
黄辛自异动起始就死死看好着吴用,眼见有人闯了进来要带走这小子,哪里肯?当即一爪子掏向来人脖颈。
可窦琅看也不多看他一眼,指头一划,一道无色剑光斩出。
黄辛瞳孔一扩,不得已缩回手臂。
就这么一瞬,吴用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方才那嚣狂的声音大笑,喝道:“我既来了,你便留下一份见面礼罢!”
黄色剑光一闪,脱出奔狼狼群,无数苍狼扑咬撞到剑光上,剑光顿时明晖不定,可却还是狠狠斩向猪四——刺啦……
啪嗒!
一整条手臂掉到了地上。
猪四发出痛苦的惨叫,却是这一次比上回更无防备,直接被斩了左手臂,更兼他右手按着肩头,半只右手掌也被带了下来,顿时倒地不起。
耀眼的剑光一击得手,转瞬遁走,魔门三派与阴风洞众妖望去,便见殿门口站着一伙人,为首的四人各执一剑,背剑的,拎剑的,无鞘拎在手里的,不是峨眉弟子是谁?
求以柳见着窦琅带回吴用,一颗心总算安定。碍于眼下外敌在侧,他没有过多说些什么,只歉声道:“师弟,是我失责让你被掳走,你情况如何?他们可对你做些什么没?”
“你尽管说!只要他们对你做了任何恶害之事,我第一个就斩了他们!”
吴用认得这个声音,正是方才御使那口金色宝剑的嚣狂声音,转头一望,见是个两颊消瘦,但目光却精神若电的男子。
求以柳笑道:“这是你胥逍胥师兄。”
又对把他从黄辛手边带走,左右眼角各有一痣的男子介绍道:“你窦琅窦师兄。”
再是另一名面容秀丽的女子。
“你卢栎卢师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