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叫花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快去别处要饭去!”守门的将士持着长枪,枪尖几乎抵在盛琼的脸上。
盛琼后退一步,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这位军爷,我是随定安侯世子而来,只是脚程慢了,方才落下几步,还望军爷通融一番。”
门将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道:“你说你是随定安侯世子同来的,我怎么觉着是你偷了身宫装想混进宫的?装也不装得像些,至少粉黛头面什么的,也稍微有点吧?”
“滚一边去!”
“方才宴会上皇后娘娘开恩特赦,世子带皇后娘娘口谕出宫,却没有带回该谢恩之人,总会有人追究的吧?”
盛琼没被他的话吓到,这三年,她见过太多小人作怪的事,自是知道如何去对付他们。
盛娇娇唱了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她不信她没有打点。
只不过是给她点难堪罢了。
“这……”
门将有些犹豫,余光不住地朝着门内瞟,似是在等什么人。
这一切盛琼看在眼里,心中有数。
只是还没等来什么接引之人,城门外的大路上却传来一阵马蹄的疾行声。
轰——
一道烟火炸穿夜色,照亮了马上那道绯红的人影,墨发飞扬,卷着轻雪和冷风,邪肆狂野。
“……太子?太子殿下回来了,快!快去通禀……”方才骄蛮的门将顿时慌乱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慎重又无措。
盛琼也退至一旁,静静地等着。
马跑得极快,不过须臾,人便已到了近前。
垂首之际,一道张扬的少年声音响起,吊起了所有人的心,“怎么?看到我回来就这样,是不稀得招待吗?”
大冷天,门将的额头一下子滴下了汗珠,连忙跪地叩首,“太子殿下贵体金安!小的并非怠慢,只是先前未曾听闻殿下今日会回宫,惊喜之余,这才没反应过来……”
“行了行了!少跟我来这套,”萧远寒一甩马鞭,甚至没有翻身下马的意思,余光一瞥一旁立着的女子,面上一顿,顿时像来了兴趣一般,遛着马蹄靠近些许。
“这是哪家贵女?怎的在这里吹冷风?”
盛琼垂首行礼,小心地斟字酌句:“臣女盛琼,见过太子殿下。”
“……穷?哪个穷?”萧远寒凝眉注视着她的眉眼,借着烟火的一霎亮色,看见了她耳骨上的一粒小痣。
“回殿下,是琼花的琼。”
这名字本是取自她母亲最爱的琼花,往后离了侯府,盛琼便只剩下这名字了。
女子恬淡的声音落下,不知萧远寒在想什么,良久不曾言语,叫众人都看不懂。
良久后,他才松了缰绳,若有所思道:“盛家,莫不是定安侯府之人?”
“正是!”恰逢门内接引的丫鬟赶来,叩首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我家大小姐,三年前冲撞了永宁郡主,皇后娘娘罚小姐倒满城的夜香,今夜我家二小姐为大小姐求情,皇后娘娘这才赦免了大小姐的责罚……”
盛琼垂眸不语,她不信,若没主子指使,这丫鬟敢把主家的丑事四处张扬。
不过令她诧异的,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反应。
萧远寒只是敛了笑脸,冷冷地瞥了眼伏地的小丫鬟,打马离开前,幽幽道:“我让你说这么多话了吗?没规没矩。”
小丫鬟似被寒风灌进了身体,浑身抖了起来。
看得盛琼都多了几分好奇,传言太子性情乖张,她却觉得他通透敏锐,言行无状的背后,或许是她怎么也做不到的洒脱。
有了太子的过问,进宫的流程变得格外简单。
不过片刻,盛琼便出现在了宫宴之上。
“天哪!这是哪个冷宫跑出来的宫女?怎的到这里来发疯?”
“这明明是乞丐偷了宫婢的衣服混进来的吧?守卫呢,怎么不来赶人……”
“等等,盛二小姐怎么迎过去了?那不会是……”
“姐姐!”盛娇娇果然不负众望,扑过去攥住盛琼的衣袖,也向众人表明了来人身份,“我陪你去给皇后娘娘谢恩吧?”
她笑得格外高兴,甚至带着几分天真,“你此前一直在乡间,未参加过宫宴,不知宫中的规矩也是正常,我且同你说一下如何行礼……”
说着,便拉着盛琼的手,要教她行礼。
只是这一碰,便触到了盛琼红肿溃破的手背,疼得她一下缩回了手。
“啊——”盛娇娇短促地叫了一声,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险险地被身后的丫鬟接住。
这一幕恰巧被盛家几人看见,当即就围了过来。
“你又作什么?先前冷落娇娇还不够,眼下在宫宴上,你未免太胆大妄为了!”盛思昀第一个冲过来,一通怒斥后又看见了她的衣着,“你这衣服、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娇娇不是已经把她的宫装都送给你了吗?为何你连个衣服都不好好换?!”
“娘你看她!这就是你们惦记了三年的好女儿!净想着给侯府丢脸!”
一
身雍容的陆婉清三年都未见过女儿,本也想念得紧。
可一靠近,瞧见她仅用截树枝挽起的长发,华服之下是落拓的破衣烂衫,脚上还是一双半旧的草鞋,顿时忍不住后退一步。
一想到这是在外头倒了三年夜香的女儿,一向爱洁的陆婉清只觉得隐隐有股臭味,萦绕在她口鼻处,让她不得靠近。
她白着脸,掩住口鼻,震惊道:“琼儿,你怎么、怎么这般样子?娇娇不是给你带去了衣裳吗!”
“娘,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是故意的,”盛思昀趁机插话,心直口快道,“娇娇低三下四地去接她的时候,她还担着两个倒夜香的木桶,故意卖惨呢!”
他一说完,陆婉清脸色更差了,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直想干呕。
“好了,别这么说你妹妹。”倒是定安侯盛渊冷冷瞪了盛思昀一眼,低声斥责一声。
但盛琼不会觉得这个便宜父亲是在护她,静静地看着。
果然,下一瞬,盛渊便不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既然回来了,就安分一些,待回府之后便在闺中静养,莫要再像今日这般,不知分寸!”
盛琼抿着唇,一句话也不想说。
没人对她说一句,这三年委屈她了;也没人问她一声,这三年可有吃什么苦头。
有的只是厌弃、嘲讽、斥责,还有伤害……
这样的家人,何曾像过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