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裴寂现下穿的外袍颜色浅,血迹便格外醒目。
“伤口绷开了,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沈景宁拿出伤药,手刚落到他肩上,却被裴寂抬手挡开。
“不必勉强。”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沈景宁脑仁嗡嗡嗡地疼,她感觉,今日没有一件事是她办好的,全部搞砸了。
心不由更加烦躁起来,不再多说,一层一层拉下裴寂肩膀上的衣服。
裴寂扫了她一眼,移开目光,这次没有再拒绝。
“若想置身事外,以后再遇见麒麟卫的腰牌,不要捡,若捡了报给陛下,藏匿或销毁,在别人眼里,都等同包庇逆贼。”
他嗓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
但沈景宁直觉他没有先前冷漠了,不由看向他线条流畅的侧脸。
她很想问裴寂一句,他既然故意用先太子党麒麟卫玉牌试探她,又为何没在皇上面前拆穿她。
裴寂突然转过头来,眸中是一如既往的莫测。
沈景宁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裴寂单方面的认定是一回事,她若当真问了就是变相承认。
一旦承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了。”沈景宁将他的衣衫拉上,“裴大人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裴寂目光含霜:“无论是你,还是你母亲,做事前最好三思,不要牵连世柏和煜儿。”
沈景宁放下药瓶,深深看他:“人人都说裴大人圣人风姿,为何在我面前撕破伪装,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裴寂神情沉冷:“裴某以为,沈少将军放在裴某手里的把柄,比裴某是圣人还是疯子,更能要你的命。”
沈景宁:“……”
他果然在用那块麒麟卫玉牌威胁她。
“裴大人,我不明白,”沈景宁望着他许久,是打心底里疑惑,“你到底在对我生什么气?”
不明白?
裴寂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袖袍上的暗纹。
良久,才道:“少将军过河便拆桥,对裴某多番防备,丝毫没有把裴某当恩人的自觉,裴某难道不应该生气?”
经他这一提醒,沈景宁才恍然惊觉,因为裴寂给她的感觉很危险,让她本能对裴寂的戒备,无论他做出什么举动,她第一反应都会觉得他居心叵测。
想到这里,沈景宁知错就改,诚恳拱手道:“此事确实是景宁失了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您身上的伤好之前,景宁定当悉心照料。那枚玉佩承载的许诺,只要不伤害景宁家人,不违背道义,景宁定然在所不辞。”
裴寂目色不明地望着她,几息后,公事公办道:“私是私,公是公,麒麟卫玉牌的事,你别想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我会盯着你的。”
沈景宁满腔的真诚,瞬时散了个干净。
就他这种扫兴的人,沈景宁觉得自己就是再狼心狗肺些,也不为过。
“听闻罪太子党中那位定国公世子,曾经很是心悦你,甚至准备娶你?”
裴寂深邃的目中含着探究,“你对他也不一般?”
沈景宁抬眸望着裴寂:“真的吗?我不知道。”
“他既没说过心悦我,也没说过要娶我。”
什么都没说过,就走了,还带走了她的父亲。
裴寂怔了一下,曾经的他甚至没来及说。
他目光渐沉:“许是你当时太小了,但依你们当时的关系,足以让人怀疑你会包庇这些罪太子党余孽。”
沈景宁强忍翻涌的心绪:“那他与我之间横亘着的杀父之仇呢,难道不足以抵消那些怀疑吗?”
“杀父之仇,你亲眼见了?”
裴寂见她将手中的剑越攥越紧,他眉心渐渐隆起,危邃的眸中生出抹倦淡,道:“足不足以抵消,这要问你自己。”
“私藏那枚麒麟卫玉牌时,你究竟是心里放不下他,还是怀疑你的杀父之仇或许并非他的父亲所为。”
沈景宁直到下了马车,骑在马上,还在想裴寂最后的那句话。
但当时在陆府看到那枚玉牌时,她先是惊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想藏起来。
至于究竟为什么……
“将军,”月影上前几步,“是二小姐。”
沈景宁顺着她的视线,只见几个时辰前还跟她哭成核桃眼的沈若瑶,此时正和孟静姝走在一处。
她停下马盯着看。
沈若瑶终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望过来。
只是一下,便又慌乱低下头。
沈景宁扥了下马缰绳,打马离开。
“将军,要不要属下派人跟她们?”月影问。
沈景宁:“不用。”
她大伯的妻子是安王妻妹,而安王的母妃端淑贵妃当过汤氏的主子。
沈若瑶无非是想借着这层关系,帮陆怀风处理汤氏的事,以促成她和陆怀风的婚事罢了。
不过她倒是小看沈若瑶了,果真是个聪明人,知道通过孟静姝这一层,让陆家主动来求她。
……
沈景宁直奔她母亲府上。
“小郡主来了!”红袖姑姑接过她马鞭。
“我今晚在这里就寝。”沈景宁径直往她母妃寝殿走,见红袖没拦,便了然只有她母亲在殿中。
“奴婢巴不得小郡主都住在这里呢,殿下也会高兴。”红袖笑盈盈问,“小郡主可曾用过晚膳?”
“没有,”沈景宁进入殿中,看见她母亲着了雪白的锦缎,正散了发,斜倚在榻上看书,问,“母亲吃过了吗?”
纯懿大长公主一双美眸望过来:“该就寝了。”
“我先沐浴,”沈景宁褪掉外袍,“既然母亲已经用过膳,姑姑就让厨房随便给我煮碗面吧。”
“哪能随便?”红袖到底给她张罗了好些她爱吃的菜。
沈景宁硬是拉着她母亲又吃了点,毫不客气从她被窝钻进去,抱住她,将头埋进她香香的怀里。
闷着声音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暂时都先什么都别做,女儿被裴寂盯上了。”
“皇上和陆家也怀疑我们了,皇上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专门爬人房梁,指不定我们今晚哪个菜吃了几口,他都已经知道。”
纯懿大长公主任由她树懒一样紧紧抱着,既没有应声,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