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华南了吗?”
他这问题问得突兀,沈景宁疑惑看他。搜索本文首发: 今晚吃鸡 jinwanchiji.com
杜小五盘腿坐在她对面,将船桨抱进怀里,神色认真,道:“你不是将军吗,老待在京里给人当护卫太……太……”
他挠了挠头,“你懂的。”
沈景宁确实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他想让她远离这场皇权的漩涡。
“要不你来秦中吧,反正马忠已经废了。”杜小五将船桨插入水中,熟练一划,船开始在水上飘动。
“现在秦中的脏东西都清理了,这里山好水好人也和善,你不是郡主吗,你母亲又是大长公主,向皇上请旨来这里当差,应该不难吧?”
沈景宁笑了下:“我考虑考虑,不过,你是不是也该想想你的出路了?”
“你说我捐官的事?”杜小五面上浮出惆怅,“不瞒你说,我其实还挺喜欢县令这份差事的。”
沈景宁望着他:“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若早知道山匪手里的粮食就是朝廷丢失的那批,你还会为了买粮,把自己牵扯进这场烂官司里吗?”
杜小五面色坚定:“会买,至少不会看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沈景宁默了默:“丢了乌纱帽以后,你准备干什么?”
杜小五苦笑:“按律法,我应该会被流放。”
沈景宁看着他,心情很微妙,道:“那你人还怪好的,自己都要被流放了,还来给我参谋出路。”
“我这又死不了,就是辛苦点,当初决定捐官的时候,我都想过。”杜小五心大道,“但你就不一样了,搅进那些人里面,你就等于把性命也搭上了。”
沈景宁绕过关于自己的话题,道:“被流放啊,我给你送点钱吧。”
“好啊,”杜小五一乐,“我再去卖……”
沈景宁一个激灵,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杜小五长得老实巴交,不算丑,真去那种地方的话……
沈景宁委婉劝道:“虽说红楼画舫、南风馆处处都有,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你……”
“你,你想什么呢?”
杜小五“啪”地将桨往水上一拍,激动地站起身,道,“我说的是卖烤土豆、烤红薯、烤玉米!”
沈景宁:“……”
还不是他说话大喘气。
她手忙脚乱地摁住乱晃的船,连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坐下吧,船要翻了。”
裴寂带着凌云和青云刚走到岸边,就看到了河面上一派岁月静好的游船中这唯一一条东摇西晃的显眼包。
沈景宁不知说了什么。
原本在划船的杜小五突然蹦起。
就在沈景宁还在竭力地想稳住船时,重明和月影已嗖地一人一支胳膊将她从小舟上带离。
小舟立马失去平衡,杜小五连人带船翻进了水里。
片刻后,他被重明捞上来,落汤鸡似地带着随从与沈景宁和裴寂道别。
……
沈景宁和裴寂沿着河岸回郡衙,渐渐地发现长街上的人都朝他们看来。
她站定回头,突然人群沸腾起来。
“这就是左相大人和沈少将军!”
“大恩人呐!”
“……”
肩膀突然被揽住。
沈景宁转眸,只见裴寂护着她避开蜂拥而来的人群。
“……该是我护你吧?”
裴寂垂眸看了她一眼,没理她。
直到凌云赶来马车,他俩才从热情的民众中脱身。
马车缓缓行驶,沈景宁问裴寂:“杜小五捐官的日子刚好在你下废除捐官制度的当日,他这不算触犯律法吧?”
马车里静了两息,裴寂眸色微沉,像是不高兴:“他让你帮他求情?”
“没有,”沈景宁摇了摇头,道,“是他自己争气。”
今日审马忠的公堂上,在场比他一个捐的县令官阶大的比比皆是,却唯有他当堂站了出来。
但沈景宁当时并不觉得惊讶。
杜小五看起来老实巴交,却已经不是头一回做出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了。
裴寂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不以为意:“你怎知他不是自知捐官之事触犯了律法,故意在堂上做给你我看的呢?”
沈景宁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轻笑问:“你看到他那只跛足了吗?”
裴寂点头“嗯”了一声。
“那是他在华南军营时受伤导致的,”沈景宁抿了口茶水,继续,“他当时原本能逃掉,只因看见一个同袍眼睛还没闭上,便毫不犹疑将人扛着一起逃,这才被砍了一刀。”
结果那人到中途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后来问杜小五值得吗,他说:“我知道他不行了,但他渴求地看我了,我怕不带他一起走,后半生心里难安。”
慈不掌兵,他因那伤解甲还乡何尝不能说是因祸得福,保全了一条性命。
裴寂抬眸,声音很重:“沈景宁,慈不掌兵。”
“……对,当时众同袍也说他很蠢,”沈景宁放下茶杯,神色认真,“可是裴大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却做了件违背人的本性的事,这很了不起。”
裴寂眸子动了一下。
沈景宁指马车外的百姓:“你看这些人,他们就是遇到了一个个明智地知道该如何守住自己乌纱帽的父母官,这才被百十来个山匪祸害了八年之久。”
“与杜小五的‘蠢’相比,你难道不觉得那些‘明智’的人更令人恶心吗?”
裴寂眸色沉沉地望着沈景宁许久,冷不丁问:“你那日在无名山上问了姓张的山匪什么?不止是与他盗窃粮食的同伙吧?”
沈景宁蓦地回神。
裴寂神色越来越高深:“有人在传,定国公那位世子当年并未追杀皇上,反而是皇上和无名山的土匪联手害死的他,你信了?”
“你欣赏杜小五的‘蠢’,是因为你无法光明正大地将八年前这件事放在明面上查个水落石出,故而你觉得你也是那些所谓‘明智’的人之一?”
沈景宁已然恢复了冷静,道:“什么传言,我没听说过,我说的就是杜小五和东阳郡前几任官员的事。”
裴寂依旧紧紧盯着她。
恰好此时马车停下,青云的声音传了进来:“刘大人。”
刘郡守一见裴寂和沈景宁,便急忙道:“马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