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御殿里已经有人先到了,三名穿狩衣、戴高帽的中年人,为首的那个千代不认识,想必是阴阳头,他左手边那人便是招魂社里放火烧直子姬的神官。另一边也是年龄相仿的三个人,无论什么发色,都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就是颜色有些怪:都是大蓝大紫的,大概魔法使的审美独具一格?

千代觉得眼珠儿都被那古怪的配色刺得发疼——红头发配紫衣服你不奇怪吗?你是真怪啊你是!

她偷偷看向直子姬,本打算洗洗眼睛,但直子姬只是冷漠地立在一侧,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殿外钟声迭响,是皇族来了。

今上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自从藤典侍入内,他便清醒健旺得令人欣慰,皇后陛下走在他身后,就……就那样吧,千代觉得皇室女子大抵都是一个模样,包括队列末尾的储妃良子女王,连同躬身迎接的直子姬在内,无论她们私下里如何活泼开朗,以公开身份出现在人前时,永远都是这副槁木死灰的德性。

千代觉得自己成熟了,在这个所有人都肃立低头的时刻,她竟然敢悄悄偷看,直到她不经意间对上皇太子阴郁的眼神。

这一位的伤势究竟如何,至今仍是未公开的谜团,连直子姬都不太晓得,只含混说似乎是跛了,但宫内省给制了高低鞋,无论外人怎么留心也看不出来。千代觉得没所谓,经历了“香取”号的沉没,她大概也明白了皇太子的立身之本:并非因为他既嫡又长,而是因为他敢、也乐于下达那个炮击的命令。

又是一声钟响,礼官在门口大声通报,是总理内阁大臣与藤典侍的义父西园寺公爵到了。这冗长的礼节搅和得千代昏昏欲睡,直到远道而来的欧洲客人们开始自我介绍。

红发红须、穿亮紫色条绒西装的男人自称阿不思·邓布利多,是国际巫师联合会英国席的代表,本职是个老师,据说已经做到执行副校长了——千代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黑发黑眼、穿深蓝色织锦西装的男人是接替本国代表来出差的美国魔法国会安全部长珀西瓦尔·格雷夫斯——怪不得气质要凶很多;最后一位无人在意,因为他是个德国人,千代真不明白这关德国人什么事。

照例又是一番亲切慰劳与问候,今上精神头很好,甚至主动问起今日的流程。

“主要是为了两件事,陛下。”邓布利多大概是领头的,他一面答话,一面探究地盯着今上的面孔,言辞有多礼貌,目光就有多无礼,“首先是西园寺小姐于伦敦国王十字车站遇袭一事,其次则关于贵舰‘香取’号的沉没。”

皇太子将座椅扶手掰得“咯咯”响——当然是用他健康的那条臂膀。今上也抬了抬手,示意邓布利多继续。

“我为西园寺小姐带来了敝国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司出具的证明,经国际巫师联合会诸位联合勘验,公正无误,这是证明的证明。”邓布利多取出两份文件,每一份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布满签名与盖章,他将手一松,那两份文件便轻飘飘地浮空而上,悬在他头顶不动了。

阴阳头动了动手里的桧扇,文件便依次飞向今上夫妇——今上看得十分认真,目光里满是好奇,而皇后就只是含笑点头而已,仿佛只是在看戏票。

千代眼睁睁瞧着文件在所有重要人物手里传递,这当然没她的份,最后一个拿到文件的阴阳头面如死灰,如果不是当着外国友人的面,估计现在已经跪下请罪了。

“纽特·斯卡曼德先生受命提交一份由救人者出具的证明,但是他……呃……”邓布利多微露尴尬。

“迟到了。”格雷夫斯冷冷地说,“显而易见。”

“先进行下一桩吧!”总理大臣面露不快,看上去丝毫不想被扯进这种事情来,“反正这件事上藤典侍的清白毋庸置疑——还请您御裁,陛下。”

三位神官摇摇欲坠,特别是当今上吐出一句“朕也一样”之后。

“但我们并不认为贵国巫师的猜测是空穴来风。”邓布利多侃侃而谈,“事实上我们发现,‘香取’号沉没时的情况,与德国在数年前海战里沉没的舰船,一模一样。”

一言出,殿中所有日本人都惊得呆住了。

无他,关于德国在海战中的惨败,早已成为全世界津津乐道的笑谈,毕竟哪个国家能出现全体舰船一炮未放、炸膛率100%的情况呢?可现在说“香取”号又是什么意思?他们日本能造出质量这么次的东西?骂得太脏了吧?

“您的意思是……”原本沉默不语的直子姬忽然轻巧地插了一句,“您承认英国在过去的战争里采取了不正当的手段?”

“这种情况您了解吗?”她立即转向隐形人一般的德国巫师,“我知道,战争总不会讲究公平,但魔法使的法律想必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在不义之战里死去的您的国民、您血脉相系的同胞,您不怜恤吗?”

“您最好别指望我能成为您的助力,西园寺小姐。”那德国巫师抱歉地笑了起来,甚至耸了耸肩,“在会议开始之前,我是这个小团队里最主要被怀疑、提防的对象。”

“那是因为你值得。

”格雷夫斯总是一副冷淡傲慢的模样,“你们只是还没有露出马脚,早晚的事!”

德国巫师正大光明地向直子姬递了个“您看吧”的眼神,老实猫着不肯说话了。

“看起来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西园寺公爵先向皇族上座欠身,才不紧不慢地说。

邓布利多微微抬头望向半空中浮现的字迹,神情略显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