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脸上的笑意终于僵住,他的手停在半空。
“哎!侄儿啊,你比起你大哥还要混,也罢,你们都出去吧!”
帐外的侍卫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
帐内,朱高燧的目光在朱瞻埈和谭桥身上来回扫视。
见谭桥杵在原地没动,疑惑地瞥了朱瞻埈一眼。
“侄儿这是何意?”朱高燧捻着羽扇。
“三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即可。”
朱瞻埈神色自若。
朱高燧意味深长地看了谭桥一眼,才缓缓开口:“这次的事情,多谢了。”
他谢的自然是朱瞻埈手下留情,没把朱瞻坺彻底搞死。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朱瞻埈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
老爷子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子孙相残,真要闹出人命,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可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踏着累累白骨上位的?
只不过老爷子还在,这夺嫡的戏码只能在暗地里偷偷上演罢了。
朱瞻埈却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三叔要是就说这些,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朱高燧轻笑一声,“侄儿真是性急,也罢,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次来,恐怕不是为了还礼这么简单吧?”
朱瞻埈走到案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抿一口。
“这次侄儿前来,确实有些重要的事要与您商议。”
朱高燧见他神情自若,不由微微皱眉:“哦?瞻埈今日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查到本王头上来了吧?”
“既然三叔都猜差不多了,那侄儿我就实话实说了。”
朱瞻埈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先让谭桥出去等着。
倒不是说不信任对方,相反,他这么做反而是变相的保护谭桥。
等对方走出大帐,他这才伸手入袖,慢条斯理地拿出几份厚厚的文书。
将它们随意地丢在案几上。
“这是夜行军最近查到的一些东西,涉案内容非同小可。私下贩运军械,这种事儿恐怕您不会不知吧?”
朱高燧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复从容。
他伸手捻着羽扇,如不经意般敲了敲案几。
“瞻埈啊,这可不好听了。本王堂堂亲王,又是皇室成员,怎会去做那等下作勾当?怕不是有人想污蔑本王,栽赃嫁祸罢了。”
“是否栽赃,还得看叔父怎么解释这些文书上的内容了。”
朱瞻埈自顾自端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懒洋洋地掀开文书的一角,随意指了两处。
“这里写得很清楚,赵王府的管事与几个商贾里应外合,用假账掩盖军械流出,多处痕迹都指向您的下属。若是污蔑,这指控未免也太过精准了些。”
朱高燧面色一沉,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他拿起其中一份文书快速扫了一眼,却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羽扇。
文书中的细节确凿无疑,连牵涉到赵王府的几个管事名字都一一标注。
显然不是随便编造得来。
此事可能确有疏漏被查到了。
“看来……”
朱高燧坐直了几分,将文书放回案几,勉强的笑着。
“的确是府中管事玩忽职守,背着本王做了些不该做的事。瞻埈你放心,这些人本王会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朱瞻埈不置可否,只是倚着案几,缓缓摇了摇酒杯。
“三叔,您这些敷衍其他人可以,但是军械一事不比其他,牵连甚广,若是落到不该落的人手中,后果如何,您比我更清楚。”
朱高燧指尖一抖,终于忍不住低声反问道:“瞻埈,你这话什么意思?”
“流向草原。”
朱瞻埈将酒杯重重搁在案几上,冷笑道:“难道三叔不清楚?若是军械真的落到那些部族手中,恐怕朝堂上下谁也保不了您,这可是通敌的大罪啊。”
话音刚落,朱高燧额头竟已微微渗出冷汗。
他不断在心中盘算着,不知朱瞻埈到底掌握了多少,又心生几分惊惧。
就在这时,朱瞻埈忽然话锋一转,拍了拍袖口。
“不过,念在皇室体面,侄儿嘛,愿意给三叔一个机会。这件事就咱们内部解决,只要三叔三日内交出涉案的罪证和名单,侄儿自会看得见一家人留一线。”
朱高燧听到此话,心里警铃大作。
他是知道朱瞻埈一贯作风的,“留一线”绝不可能无偿。
可眼下,他又不得不答应。
朱瞻埈将所有的寒意收敛一空,转身便离开了营帐。
而身后的朱高燧只能脸色阴沉地盯着案几上的文书,狠狠将羽扇掰成了两半。
帐外,谭桥早已等候多时。
朱瞻埈站在月色下,沉声吩咐道:“盯紧三叔的人手,他必会有所动作。若有异动,立即禀报。”
……
赵王大帐内灯火通明。
朱高燧来回踱步,手中的新羽扇被他无意识地挥舞着。
对面坐的都是他的心腹手下。
“都说说吧,如今这局面,该如何应对?”
一个身形瘦削,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幕僚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爷,依老朽之见,二皇孙此举,分明是想将您拉上他的船啊。”
此人名为乌锦海,乃是还应天府的时候就已经跟随朱高燧了。
“废话!”
朱高燧怒喝一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
“本王自然知道!可这小子胃口太大,本王这艘船,怕是不够他折腾的!”
“王爷息怒,”
另一个幕僚连忙劝道:“二皇孙如今风头正盛,又有皇上撑腰,咱们硬碰硬,讨不到好处的。”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把那些管事和账册都交出去?”
朱高燧咬牙切齿。
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朱詹埈的意思,可没行到对方居然想要直接拉他上船。
不对,应该说是绑着他上船。
问题是他现在还不得不上。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乌锦海叹了口气。
“眼下只能先顺着二皇孙的意思,保住自身再说。至于以后……再徐徐图之。”
朱高燧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乌锦海说得对,可心里却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他堂堂大明亲王,竟然要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低头。
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