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他说。本文免费搜索: 奖励一把 jiangliyiba.com
我没说话,抽出后腰别的专刺指放血的小刀,横在手心,用力一割。
那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哀痛。我手心的伤口很深,血争先恐后淌下来,疼痛却只在心口处。那里像横倒着一棵树,拦停了我的呼吸。
“娘。”我颤声叫她。
我跪下来,轻轻用满是血的手抹去罐上的浮土,一遍遍,深红色渐渐盖住罐身,泥土嵌进我的伤口。
我轻轻地,像我是跪在她膝下一样,说:
“娘,我放血起誓。我一定好好活着。你说过,这样发的誓,一辈子不会食言的。你……好好睡觉吧。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会的。”
我上来了,攀爬时留下一个个血手印。四阿公又开始填土,那泛着暗红光泽的骨灰罐终于消失。他定定看着光平的土地好一会儿,慢慢坐下来,解下腰上的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又把水壶递给我。
我接过喝了一小口,却觉得被烧了舌头。里面装的是烈酒。看我咽下去呛得满脸通红,他似乎才意识到这事。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酒,咳得发晕,头上一股热流乱蹿,正怕着,他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等我终于缓过来,四阿公的手还停在我背上。我直起腰,他的手跟着往上,移到我脸前,拇指摸了摸我鬓角的头发,把发丝别去我耳后。
收回手时,手指又轻轻一划我的眉毛。然后他另一手慢慢放到我后颈上。刚握过铲子,他手心好烫,像灶孔外烘热的半截柴。
那时以我的年纪,读不懂他的情绪,只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变怪了。半晌,后颈上他的手紧了紧,他慢慢地说:
“真恨你啊。”
我呆住了。因为这个“恨”字,我以为下一秒那烫热的手就会杀死我,让我去陪我娘。可事实是他像什么都没说过似的,松开我站起来,从我手里拿走水壶,一口闷了剩的酒,像来时那样,一扳我肩膀。
“走。”他说。
于是,又往下走。走向我完全未知的地方,完全未知的人生。
第3章 鬼蛊 (三)黑瞎子
路上,我没有骨灰罐了,觉得肚腹被剜去了一块,被风吹得发痛。我是那么不适应,好像我前十年的人生里都抱着那罐子,现在才失去似的。
我没有娘了,我连娘的骨灰都没有了。我想我应该哭,可我没有眼泪,好像会哭会笑的那一部分我,是真的在不久前被四阿公杀死,留在溪谷陪娘了。剩下一个在走路的壳。
我的腿走得发木时,我们停在一片荒地前,不远处站了一群人,见了四阿公,紧了步子上前问好,接着都低头惊讶地看我。
四阿公只是点点头,带我从众人中穿过。这么多生人,我怕得发僵,没什么反应。直到我看到一个男人。我下意识停下了,定定看着他的脖子。
那是个怪人。个子很高,黑色眼镜,那时问好也毫无恭敬神态,只是笑。四阿公不耐烦,用力拽我一下,催我快走。我不理会,注意力全被他脖子上的东西引过去,突然听见自己开口,惊了一下,似乎才刚从溪谷带来的梦里醒过来。
我指着那人,说:“他脖子上有东西。他会受伤的。”
“我?”那人听见,乐着指了指自己。
四阿公不再拽我了,定了几秒,喊那个人:“黑瞎子。跟着来。”
他答应一声,跟上来。我也继续跟着四阿公走了,在粘了满背的目光里,被带向一间帐篷。
进去后四阿公拉过一个小马扎,让我坐下。我刚坐下去,腿疼迟迟到来,觉得像这辈子都难站起来了。
“四阿公,”那黑瞎子站在我对面,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笑着问:
“小丫头怎么还搞得一身土。难不成,刚挖出来的?”
四阿公不接话,倒了杯茶水,喝完才问我:
“和他说说,他脖子上怎么回事?”
我费力想形容我所见的,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跟黑瞎子说:
“它……掐着你。”
他叹了一声,弯腰摸摸我的头。
“你看到一个东西,掐着我。真厉害。那你说说,它是个什么样子?”
四阿公的目光也扫过来。
“不知道。”我咽了口口水,答,?“我不是看见的。我知道它在那里,不是用眼睛。说不出是什么样子。”
“嗯,好。”黑瞎子又笑,说:
“跟你讲,这东西弄得我特惨,我因为它差点瞎掉,所以这帮人都喊我瞎子啊,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但你真是个好孩子。你说说,你要是能帮我,你怎么帮?”
我想了想,举起手心给他看。我自幼伤口难愈合,此时被土糊住刀伤,勉强止血,只轻轻一握拳就又渗血出来。我口里试着念几句催动的咒文,想站起来伸手过去,结果腿痛得一步动不了。他见状就蹲下,凑过来方便我动作,我抹了几滴血在他后颈上。
血沾到他皮肤不过几秒,像一股力量攥着他脖子往下掼,他脸色一下就白了,身体前倾,手立刻撑住地,力道很大,砸出一声闷响,才没压着我一同倒下。
我赶忙用衣袖擦掉他脖子上的血,他才慢慢直起身,掐着腰站直,呼吸变重了,却又开始笑,还不忘夸我:
“小丫头这么点儿大,本事真了不得。很少有人能把它气成这样。让你四阿公好好养着你,等长大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养不了。”四阿公放了杯子,说:
“她既然能对付害你那东西,算有缘。你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