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黑瞎子转向他:“四阿公,我看着像能养小孩儿的吗?这哪门子的玩笑,孩子还能说给就给的?”
四阿公看着烦了,说:“先养着她,算你工钱,要多少,自己去找管账的支。本文免费搜索: 看书地 kanshudi.com”
说完,他把我从马扎上拎起来,往黑瞎子怀里一推,我就直接撞到他身上。他那时与我而言高大得太吓人,我怕得使劲往后躲,腿直发抖,险些把自己弄摔,还是他又一把扶住了我。
“多少都行?”
“别太过,就随你。”
“那行啊,”他这下竟然答应地很乐意了,问:“有什么要嘱咐的?”说着又摸摸我的头。
四阿公点点头,说:“你看到了,这不是一般的孩子。看紧点,可能会有人来伤她。”
说完他放下杯子往外走,撩起帐篷帘时,才又说:
“除非她死了,别让我再看见她。”
只剩我和黑瞎子在那里了。我开始怕得发抖。
他重蹲下来,面向我,说:“小丫头,认识一下,我叫黑瞎子,叫我黑爷就行。”
我没答话。他拍了拍我肩上的土,席地在我身边坐下,又笑,说:
“一会儿,跟我回我住的地方去,现在我得歇歇喽。你那两滴血太见效了点,我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那聊聊天?你叫什么?”
“没名字。”我答。
“这么大了,爹娘不给起名字?”他问。
“没爹。娘刚下葬。从前娘就叫我‘姑娘’。”我说。
他沉默一下,道声节哀。我们至此沉默,直到天色开始灰白,他站起来说:
“行了,至少看得见路了。走吧。”
然后在我的惊呼声中,他单手把我抱起来就往外走。对生人的抵触和双脚离地的恐惧同时袭来,我无力反抗,且这人是我目前唯一的依靠。他要是抛下我,我活不下去。于是我强忍着恐惧,慢慢安静下来,试探着搂住他的脖子,减少悬空的危险感。
我内心的挣扎和小动作,他一定全知道。我一搂住他,他就又笑出声了。
“你有多大了?”走出那片荒地,到了一条小路上,他问我。
“十岁吧。”我说。
“看着实在不像,”他掂了掂我,说:“这么轻,又瘦又小的。”
他又开始问别的,嘴实在有些碎。我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眼睛还是停在他后颈处。
“它……”我终于打断他,手指点了点他后颈,说:“很危险的。”
“是啊。既然管不了,也就不管它了。不过,谢谢你关心我。”他笑着答。我不明白什么事情能让这人一直那么开心。
他又转了话题,问:“哎,你和四阿公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说。
“那算了。只是大家都奇怪,他竟然会大老远带回来一个活的小孩儿。说实话,我对你很好奇。以后有时间,和我说说你自己吧。”
那时候已经快黄昏了,我们走在一条小道上,黑瞎子高,我在他怀里,得以看见土地伸长身体,扑向太阳的方向。夕阳慢慢开始燃烧。层层叠叠的云在喷涌而出的一瞬间定格,半边天空烧得滴血,另一半却蓝得像湖水,分出的边界刀割一样清晰。
从前我看见的夕阳,都是被院墙圈成的一小块红斑。那道墙保了我的命,却也让我没了自由。那是我第二次为外界的美丽而震撼,我想象着我娘长眠的溪谷,罩在这同样的夕阳下的样子。那里的草地,该是染成了什么颜色?
我望着天边,眼睛渐渐灼得痛热,就低下头,看抱着我的人。
一切都太大,太远了。只有这个黑瞎子,我闻得到他衣服上烘热了的皮革气味,上衣口袋里烟草的辛味,和隔着衣物击到我身上的,他一下下的心跳。
现在想来,从那时开始,我对他日后产生如此强的依恋,或别的什么感情,都是命中注定一样。
那时我们有段时间没说话了。我看着他,突然那么想张口向他求一些答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问。我根本什么都没弄明白,又怎么知道,该疑惑处在哪里?
“太阳要落山了。真好看。”最后,我只喃喃说。
“等天黑了,咱们能走得更快。”黑瞎子说:
“对我来说,月亮更有看头些。”
第4章 鬼蛊 (四)张起灵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放下了戒备,记不清了。他抱得我不是很舒服,但适应后,我竟然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累。路不平,在跟随他脚步的轻微摇晃中,我睡着了,头依偎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他笑着说了句:
“没心没肺的。”
我睡得很沉,直到身体重心改变,?后背触到床,才一下子惊醒,睁开眼坐起来时,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在哪里,视线就先撞进一双淡然的眼睛。
又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盯着我,我渐渐觉得汗毛倒竖,下意识去摸袖管里的药粉。
他开口问黑瞎子:
“哪儿来的。”
“放心吧,没干拐卖。是四阿公突然塞给我的。她也是命苦,爹没有,娘刚死,这才落到我手里来了。不过应该不难养活吧。孩子没养过,鸡还没养过吗?饿了就给饭,问题不大。”黑瞎子答。
那个人明显不认同他的说法,但没再说什么。见我一直盯着他,黑瞎子才后知后觉,指着他对我道:
“忘介绍了。这位,张起灵,外号哑巴张,人如其名,不爱说话脸还臭,但不吃小孩儿的,所以用不着怕他。”
那张起灵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了,又看向我带伤的手。因为紧张,我无意识攥了一下床单,碰到伤口,疼得抽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