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我想过要不要去把头发染黑,但念头刚起就作罢。本文免费搜索: 进入她 jinruta.com对我来说,如今没有什么要好过顺其自然。又过一段时间,我好容易说服他们让我去喜来眠打打下手,几个熟客遇见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我以为他们的震惊来自我的白发,但没想到他们是瞪着诧异的眼睛和我说,我整个人都变了。

变了?变难看了么?我笑着打趣。

“不。”一个人回,“气质变了。变得太大了,怎么说呢,像……”

他找不出形容,苦思冥想一会儿,嘴边“嘶嘶”声响了几下,就听见另一桌传来一个有点咕哝的声音:

“璞玉啊。洗得干干净净,未琢未磨。”

接话的人是个语文老师,平时爱掉几句书袋,远山净儿喝得半醉。

过了两天,有人把偷偷拍的我的照片放在了喜来眠的网站上。照片里我弯腰在柜台上记账,白发随手松松绾起来,正抬眼和面前人微笑着聊些什么,阳光正好映在侧脸。我颜色偏浅的眼睛和阳光融在一起,人与周遭的边线照得雾蒙蒙,暖意扑面而来。

配文是:“从远山来的精灵,好久不见。”

黑瞎子乐呵呵地拿给我看,同时顺手把照片保存。下午我就看见它被印出来,贴在照片墙中间的位置,那头白发竟在那些姑娘鲜艳的衣裙中脱颖而出,白得素净耀眼。

那是三月在喜来眠的第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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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最近在忙什么研究,抽不出空来雨村,但视频电话已不知打了多少个。还记得我刚回雨村时,一接通视频电话,他“师傅师娘”的问候和笑容就卡死在嘴角,手保持五指张开的姿势凝在半空,愣愣地盯着我,眼眶很快泛了红。后来就寄来很多礼物,由于我三令五申,没买补品,都是些好玩的小玩意儿,被我送了不少给来店里吃饭的小姑娘。

我后来打了个电话问黎簇,什么时候把那把苗刀寄回去给他,没想到他说不用,他亲自来取。我知道是因为听说了我先前病得很重,不过这孩子,不可能把“来看看你”这种话说出口。

这次黎簇竟没空手来,拎了一箱什么补气血的口服液,一进门还非得装作漫不经心地递给我,但仍掩不住他初见我时惊讶的神情。估计刚忙完大活儿,他一身的疲态,吴邪留他住两天再走,也就没拒绝。

我再次把刀递给他时,他眼神涣散了一瞬,才接过来,手指慢慢抚过刀身,像想通过指尖探寻钢铁里尘封的过去,第一次见它一般。

“又沾过人命了?”他突然问。

“是。”我答。

“你动的手?”

“自杀。为我死的。”

他不说话了。我们并排坐在院子里,那颗老树的叶子沙沙响,声音略沉,诵属于它的经。院子外有窸窸窣窣的人声,于世界来说,像蚂蚁碰触角的呢喃。

“真的放下了么。”他又问。

我不答。那时的我本身就是答案。而是反问:“你呢?”

他的目光从刀上移开,抬头看向院门。逆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放轻的声音:

“没得放下。我还得往前走。往下走。”

隔了一会儿,我接道:“但脚在你身上。真想停一停的时候,没人能拦。这一院子的人都是前车之鉴,别把自己逼太紧。人毕竟只是人,有时你比你想得要脆弱。”

“我他妈不弱。”

他故意没好气地回。显然想用那点强硬和厌烦掩饰心里的东西。

“好,好,不弱。”我笑起来,看了他一会儿,发现出了那十年之后我已经有些不认识他了,但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的样子。尤其是吴邪。

我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抱了他一下。黎簇立刻浑身僵硬,象征性地向后躲了躲,但又石化了一样没再动,任由我轻轻搂住他,停了几秒,又松开。

我直起身的时候,他满眼的疲惫和装出的烦躁,全化成了快溢出的迷茫。

“我亏欠过你,我们都是。现在我没能力帮什么忙了,但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会一直在这里。雨村养人,有空常来。”

我说。

————

喜来眠还来过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人。

当她混于形形色色的客人中,站在照片墙前出神的时候,我没能立刻想起她,只是觉得那头短发在她颈侧拂动时,仿佛带来一阵雨林湿热的风。直到身边传来吴邪疑惑的一声呼唤:

“阿宁?”

第174章 鬼蛊 (一百七十四)门

吴邪约阿宁去家里坐坐,被她木然地拒绝。

“我只是客人。”她说。

她的到来太突然。我们对这个亦敌亦友的人所做的防备,就是一桌丰盛的饭菜。那时不是饭点,客人寥寥无几,饭菜上桌后喜来眠的老板们就都围桌坐下,陪她一块吃。刚开始没有人说话,气氛凝固得像什么仪式。

能说什么?提往事无意义,聊当下,我们不知她现在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会让她穿过福建的重峦叠嶂,穿过十几年的时间,来到雨村。总不会真的只是来做喜来眠的食客。

我们于是静静地吃饭。但显然,除了小哥黑爷我们三个,其他人都吃得心不在焉,象征性往嘴里喂一口菜,目的也是缓解尴尬。

阿宁的出现将这一桌人带回了过去。我们像不是在喜来眠,而是在柴达木,在巴乃,或是别的已经被尘封的地方。我是紧挨着阿宁的,从侧边正好清晰地看到她眼角那几道鱼尾纹。

那时沉在守灵一样的寂静里,我看着对面没怎么抬过头的吴邪,突然在想,如果换做十几年前的他,估计早就憋不住连珠炮的问题了。但他只是默默夹菜,感受到我的注视,才抬头看着我淡淡一笑,又低头继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