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没资格去死,没资格去死,你没资格……”

随着自己轻声的惊呼,杨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本就没干透的头发被冷汗全部浸湿,贴在她脸侧。本文免费搜索: 看书地 kanshudi.com她呼吸急促,努力辨认眼前的场景,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过又是梦,可逐渐燃起的狂躁并没有因此得到任何缓解,随着她每一次深呼吸,愈演愈烈。

杨淳低声骂了一句,知道自己无法控制了,翻身下床,赤脚跑到背包旁边,拉开拉链直接把包整个倒过来,里面东西全掉在地板上,她手发着抖,从满地东西里翻出一个写着“碳酸锂片”的白色药瓶。

她拧了几次才拧开盖子,倒出几片药,扔进嘴里。药片的腥臭和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她强忍着恶心,生吞了下去。耳边嗡嗡作响着,除了自己剧烈的心跳,什么都听不清了。吃下药后她突然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靠着一旁的柜子慢慢滑到地板上坐下,伸出手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头埋进臂弯里。

一切声音停止。

没安静多久,她埋在手臂里闷闷地低笑,浑身战栗着,笑到微微缺氧,生理性的泪花涌出来,染红了眼睛。

她笑得像发了疯,心里讥讽自己下贱,恶心,作着天大的恶,还以为配享这样的安宁。哪怕只这么一小段时间。

都是她的债,一分一秒都逃不开。这梦就是在罚她呢。三十年来,同一个梦,次次把她折磨到狼狈不堪。

缩在那儿缓了一会儿,药效才发作,呼吸终于顺畅,只是吃得过量了,头开始发晕,看眼前的东西有些模糊。她按亮手机屏幕努力辨认时间,发现已是凌晨。外面总算彻底安静,篝火灭了,四周连蝉鸣声都没了,一片死寂,独独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她本就浑身被汗水浸透,凉风一激,又是一抖。

她抬起头看向窗,见到明亮圆满的月亮。它透过漫长的黑幕,几千年的时间,就那样凝视她,审判着一个肮脏的物什。

————

几声敲门声后,黑瞎子说声来了,套了件背心,散着半长的头发开了门。

木门刚被拉开,发出局促的响声,黑瞎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的三月扑了他满怀。他本能地一下子绷紧了,可又闻到夜露掺着来者熟悉的体香,放松下来。他什么都不问,回搂住她,轻轻拍她的后背。

杨淳再直起身看他时,眼白带着红血丝,迫切地看他的脸。黑瞎子同时发现了她不正常的神色和浑身冷汗,手依然揽着她,故意轻声逗她,说:

“怎么,几个钟头不见就想我了?“

她竟不反驳,听到他的声音,看上去比刚才安定了些,好一会儿,摸了一下他的后颈,说:

“来看看你的头还在不在。“

黑瞎子挑了挑眉,问:“冷笑话?“

杨淳摇摇头,有些疲惫地朝他笑,问:

“愿不愿意陪我出去走走?现在。“

凌晨连路灯都灭了,寨子和四周环绕着的山林彻底相连,是被同一块黑布蒙起,无光无影。黑瞎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跟着她往外走。他发现了她略微虚浮的脚步,挽住了她的胳膊。

“我有点头晕,”杨淳说着灭了手电,他们掉入黑暗构成的塌陷,黑瞎子的视线瞬间清明,甚至看得清她脸上细微的绒毛。

“你领着我走吧。去小溪边,好不好?“

黑瞎子忍了忍,没问她怎么了,只让她把重心放到他身上,沉默地向前。

有什么办法。他太知道她内里向来是长着傲骨头,只能慢慢哄着陪着,没准还有了解到真相的希望。正因为这样,从在柴达木开始,他从未强行逼她回答过什么。

溪水冰凉,带得岸边的气温都要低些。黑瞎子扶她坐下,她却趁他不注意突然把手伸进他裤兜,摸出半包烟。黑瞎子叹口气,没再阻拦,又拿出打火机,紧挨着她坐下,打着火,用手拢住火苗送去她唇边。

她像急需氧气一样,立刻含着烟凑过去点燃,深深吸一口,黑瞎子看着她的眼睛被映得与火苗同色。

尼古丁起了作用,呼出一口浓烟后,她肩膀一沉,神色终于不再紧绷,看着面前流淌的溪水,眼神带着迷茫。

黑瞎子任她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她抽完第二根烟,突然没头没尾地笑着问:

“水漂能打几个?”

“什么?”

杨淳的反应似乎要比平时迟钝些。黑瞎子又重复了一遍,站起身在岸边挑选扁平的石子。没一会儿捏着一大把石头回来,把其中一个塞进杨淳手里,自己也拿起一个,掂几下,就把它平着水面掷出去。

石子一下下在水中弹,越跳越远,随水流方向走了斜线,激起水花,月光一照,闪闪发亮,快到对岸了才沉入水中。水面宽容地接它回去,溪水再次平静。

“试试?”黑瞎子低下头,把手伸向杨淳。

她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没怎么打过水漂,她扔石头时手法生疏,第一次扔出去时石子直接沉进水,黑瞎子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两人分着黑瞎子手里的那把石头,他扔一个,杨淳就学着扔一个,很快找到些诀窍,石头在水面上弹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状态自然而然放松下来。

石头快扔完的时候,黑瞎子又弯腰去地上挑拣,杨淳却突然扶着额头一趔趄,险些摔下去,黑瞎子立刻扔了石头来扶住她,低头一看,她还是轻轻地笑。

这下不得不问了。黑瞎子皱了眉,问:

“到底哪儿不舒服?”

她稍稍眯着些眼睛,像看不大清他的脸,就着被他搀住的姿势越靠越近,鼻息交织,开口时声音已接近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