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皇甫堔
“呵，”男子也不走了，直接在我身边蹲下来，瞥了眼我怀里紧紧抱着的牌位，“尚可？名字起得蛮随意的嘛，刚死的吧？都这样，刚死的人都宝贝牌子跟什么似的。我说，你这么年轻，等谁呢，小情郎？”
“不用你管，”我干巴巴地低声吼着。
“呦，人小脾气不小，今儿个六爷我偏偏不走了。我说尚可啊，你想让你的小情郎快死，就这么等着吧。”他吧嗒和着扇子，又唰地一声打开，轻摇着。
“我，我怎么就想让他快死了，我只是不想错过他罢了，”我紧抿着唇，情绪低落地说着，唉，这都是平时师父训练的结果，不管手里有没有底牌，人都不能有丝毫弱势显露出来，全身上下全凭嘴怎么说，怎么配合让人深信不疑。
“你从这里等下去，不是将他勾到鬼市，就是你会在此消亡，小姑娘你不会不知道人间一日鬼神一年吗？”男子啧啧地说道。
“一年？”我心里诧异，面上疑惑地问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要呆上半年了？我还能活吗？
“自然，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凡间一日鬼市一年，你这般坐在这里望着往生门，早晚要消亡的，怎么等来你的小郎君？”男子继续摇着扇子，“不如哥哥我请你去旁边的酒馆坐着等着？”
我戒备地看着他，抱紧自己怀里的牌位，“不用，”说着我站起身来，走到接到旁边坐下，仍旧紧紧盯着远方一动不动。男子似乎跟我杠上了般，也一掀袍子坐在地上，哒哒地摆弄着扇子。
我掩饰住眼里的好奇与不知所措，在入胡家之前，我虽然听着老人们讲着狐鬼怪的故事长大，可到底是不大相信的。可当我遇到了夫君，并且跟他签订了契约后，世界似乎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我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不是对的。
被困于鬼市只是我入此行的第一个考验，以后会有我想都想不到的困难等着，迈出去这步我才是在一点点真正意义上地靠近夫君。我暗暗咬牙，人一辈子很短暂，夫君都将命给我了，我又何必想这么多，轰轰烈烈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呢。
我微微松口气，开始暗暗打量起鬼市来，这里的建筑是很古朴的，街道两旁的房舍很整齐皆是红砖碧瓦两层，房檐上挂着红通通的灯笼。走来走去的鬼们穿着的服饰就多种多样了，大体是我从书上看到的许多朝代的服饰集中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很热闹吧？这鬼市可不是在哪个固定的地方，在城墙有许多的界门，每个都跟一个地方连同，人死后会从界门进入到这鬼市，过了鬼市便是城隍爷掌管的鬼都，鬼都后面便是地府了。
人们死后都极为留恋人间，不肯去投胎所以会挤在这鬼市中，喏，你不就是其中一位吗？”
“你呢？你应该刚死没多久吧，”我瞥了眼他的衣服，跟我们府城里许多贵人穿的差不多，当然寿衣款式我见得有限。
男子恍惚了下，嘴角溢出抹笑意，我这才认真地看着他，这是个很俊逸的男子，跟夫君清冷谪仙不同，他书生气很浓，偏偏想要当纨绔子弟穿着花花绿绿摇着纸扇。他的笑配着满脸的惨白让人心里泛起丝怜意，“我啊，可能没死多久吧，反正这里每天都是这样过着，我没数过日子。或许人间只是过去一天两天又或者一年？”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
我望着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跟别人不大相同，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或许这死皮赖脸的态度跟别的鬼不一样吧，刚死的人耐不住寂寞。
“走吧，不逛逛岂不是可惜了？这里可有人家都见不着的好玩意呢，”男子扯着我领子将我拎起来，看着我一身衣服啧啧道：“看着你抱着牌位还以为有人想着你，怎么连一身衣服都不给你准备呢？今天哥心情不错，送你一件，看中什么随便挑！”
我皱皱眉，心里只略微挣扎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确实对这鬼市充满了好奇心。
“你叫什么名字？”我将自己的领子拽回来，抚平皱褶问道。
“我叫皇甫堔，”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着道。“喊我堔哥就行。”
我跟着他在鬼市里晃悠着，这里没有白日只有挂着通红灯笼的黑夜，鬼们也有自己的住所，我旁敲侧击从皇甫堔那里知道，鬼市通往往生界的门每半年开一次，只进不出。当然这对于我一个大活人来说是回归现实世界的时候，而这半年中，我要去城主那里登记住下才行，否则被鬼差抓住投送入地狱。
有皇甫堔带着，我很快报上自己家乡在哪里姓名为何，听到我说是华理府城，皇甫堔激动地说道：“我也是府城的人吶。”
我瞥了他一眼，扯扯嘴角，老乡多了去了，这有啥好激动的呢？
“嘿，实在是我一个人惯了，听到是府城的人，有些激动，”他不好意思地用纸扇挡了下脸，接过鬼兵递来的门牌，领着我轻车熟路地往鬼舍区走去。
这里的门户就有些诡异了，一个个长长窄窄的跟竖起来的棺材差不多，我天天睡习惯了，这会只是从皇甫堔手里拿过门牌走进去。
“你胆子不小啊，虽然我们都是死了后化成的鬼，我可见多了看见这些乱叫不已的，姑娘们还好说就是小伙子们也都受不了。自己死了真的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呢，”他指指隔壁说道，“哈，我跟官爷关系不错，给你挑了我旁边，有事直接喊我。对了，咱一天中有六个时辰可以出门，其余六个时辰得呆在自己的房舍中，千万别出去。”
我疑惑地刚要发问，他食指放到唇边，直接笑着去了旁边的院子。
我将门牌放到卡槽中，门蓦然一红轻轻开了，院子很小，只有一间屋子和一个小院，院子里种着的是几类鬼草，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显得凌乱不已。
我关上大门进了屋子，大扫出一小片地方才紧抓着自己的东西躺下，半年呐，我怎么过呢？距离我见到鬼市到此刻已经大半天过去了，我没有丝毫的饿意，难道我并不是本体进来？我微眯着眼睛，咬着牙想到我恐怕是打瞌睡睡着了！
我轻叹口气，拽出包袱，这包袱里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少，心稍微平静了下。看来我能来之即安了，我关好门抱着自己的东西眯上眼睛，人死后就来到这个地方这么过日子吗？我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新奇，摇摇头，我这性子都被夫君和师父灌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眯着眼睛没想到灵体竟然也能够睡觉，听到门外暴力的敲门声和皇甫堔烦人的声音，我睡意朦胧地揉着头发烦躁地拎着自己的东西紧紧抱着起来开门。
“你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讲究啊，”皇甫堔看着我眼睛一瞪，极为嫌弃地说道，手一挥我的头发立马恢复了原样。
我哼哼两声，跟在他身后，“我说可人儿，你整天抱着自己的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叫什么？还是提醒自己已经死了？”
“要你管！”我撇过脸不理他，看着一一从鬼舍中出来往鬼市涌去的众鬼们。
“我是看着你长得漂亮，站在我身边很赏心悦目才搭理你的，这一天工夫你脾气渐长啊？哥怎么说也比你早来那么久，听话乖巧些，哥好罩着你啊，”皇甫堔咬着牙一副气愤的模样道。
我揉揉耳朵，“真是唠叨。”
“你，你，”皇甫堔胸脯一起一伏，用手指着我，袖子一甩眨眼睛就消失了。
我嘁了声，紧了紧怀里的东西，跟随着鬼们一起往鬼市上去。
“新来的？”一个尖嘴猴腮瘦的跟杆似得小鬼凑到我身边，笑得极其难堪地问道。
我木呐呐地走着，低着头不理他。
“我说，咱俩双修吧，不然待会碰见雄奇他们，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娘们就惨咯，”那小鬼搓着手眼神不住地往我身上扫着，“小了点瘦了点，模样倒是少见的好看，我勉强收了你吧。”
我背对着他的嘴角抽了抽，这鬼生前肯定是被人打死的，这当了鬼也不老实！
“呦，还害羞了？”小鬼一溜烟跑到我另一侧，吹了口哨嘿嘿道。
我微垂着眼睛，眼里的渐渐升起的怒火绝对可以燎原了，“谢谢，我有郎君。”
“甭骗我了，你这么小哪里会有郎君？我说小丫头，哥哥这是为你好，你这是新来的吧，不懂鬼市的规矩，很容易吃亏的。”小鬼笑嘻嘻地说着，那黑乎乎的手不要脸地要伸过来抓我的手。
我立即跳开阴沉着脸道：“你最好闪一边去，姑奶奶我心情不好！”
小鬼浑身一哆嗦，估计被我蓦然升起强大的气场吓到，呆了下恼羞成怒地道：“你等着！”
我抿紧唇，冷声道：“我劝你乖乖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嫌自己鬼命太长。”
小鬼双眼瞪得快要出来了，身上死前青紫都有些遮盖不住，狠狠地看了我眼，亦是一溜烟消失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