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龟Revo 作品

第197章 熬油炼银

第197章 熬油炼银

崔文升命令张崇钊接防玄武门、西华门、东安门等三门,唯独留下午门一门。在不是因为他觉得午门不重要,而是因为崔文升打算自己领着亲卫去守。

当崔文升看到韩本用时候,他明白,御马监移印的事情结束了。

“韩老祖宗。”崔文升走上前去,跪地叩首。

按入宫时间和岁数来说,崔文升和李鉴是一辈的。但规矩就是规矩,在韩本用接掌御马监之后,整个内廷里,能略微压他一头的就只有王安一个人了。

“嗯。”韩本用也不喜欢崔文升。“把令牌给我。带着东厂的人回去吧。”

“.”崔文升本想再恭维几句,但韩本用直接把对话给掐断了。“是。”

崔文升掏出金令,捧递韩本用。

这个特别金令的使用范围很窄,只能用于接防紫禁四门,如果拿去皇城接防各门,立刻就会被“亲军上直二十卫”给拦住。然后触发从锦衣卫到五军都督府乃至戎政府在内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直到勋戚们和高级文官们确认皇帝的安全为止。

这套预防叛乱的机制好就好在于各个部门之间互不统属,谁也管不到谁。它最大的作用不在于保护皇帝,而在于保证杀掉皇帝的人做不了皇帝。如此一来,宫廷政变的可能性就会变得极小,需要大防的事情就只剩下怀愤杀驾了。当年英宗能复辟,不是因为这套机制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出现了景皇帝病危且无子这样的极端情况。

崔文升带着人离开后,韩本用对负责守卫午门的领班军官说道:“你们在这儿守着,我进去把令牌还给万岁爷。”

“遵命。”军官抱拳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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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南书房,韩本用发现南书房里只有王安一个人。于是他走上前,行礼道:“见过王老祖宗。”

“哟,韩御马来了。”王安抬起头,看见是韩本用,立刻起身回礼。

在这一来一回之间,两人达成了默契。韩本用将王安视作李鉴的同辈,自己的长辈,称呼为其王老祖宗,但因为职司对等,所以韩本用并不跪拜。同时,王安也不特地摆长辈的架子,仍旧回礼,但他躬身的弧度比韩本用稍微小点儿。

“还顺利吧。”王安亲切地问道。

“顺利。杨松泉很配合。”韩本用回答道。

“他留下了?”王安又问道。

“他说要给商老祖宗尽孝,直接带着老一辈的人退了。”韩本用补充道:“在我宣布‘虽交不党者,不纠’的旨意之前主动退了。”

“看来商老祖宗还是有孝顺儿子的。”王安突然开始欣赏杨松泉了。

事涉肘腋不可不慎,“容留杨松泉”以及“虽交不党者,不纠”的旨意,是为了尽可能地降低御马监反抗的风险而特地下的。

“我也很喜欢他。”韩本用点点头,然后问道:“主子万岁爷呢?”

“万岁爷带着米才人去正殿了。”王安回答说。

“这么早?”韩本用看了一下钟。发现还没到申时,这让他有些意外。

“这叫做处变不惊。”王安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不止米才人,主子爷还让人去储秀宫把那对儿姐妹也叫来了。”

“叫来好啊。”韩本用莫名地有些欣慰,皇帝痊愈之后反常表现,真让他以为皇上是换了一个人。戒色戒酒,那还是太子爷吗?

“你找主子爷有什么紧要的急事儿吗?如果没有,最好还是别去打扰他老人家清修了。”王安说道。

“两个事儿,但不急。”说着,韩本用将令牌掏了出来。“头一个,就是把令牌还给主子爷。”

“御案下边儿的第一个抽屉。没上锁,你直接打开放进去就行。明儿个我说一声就是。”王安又问道:“另一个呢?”

“杨松泉想请万岁爷把他的那两个师弟给赐死了.”韩本用将杨松泉的话简要地复述了一遍,然后发表了自己的评价。“外派出去之后恣意妄为,不知收敛,最后给先帝爷抹了黑,让老干爹晚节不保。我觉得这个请求很合理。”

“.”王安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以此为鉴,绝不把任何一个干儿子往北京以外的地方派。“商老祖宗有什么意见?”

“没问过,不知道。”韩本用摇摇头。

“那这样。今天就别因为这种小事儿,扰了主子爷的清修。明天再问。反正这帮孽畜还有赃没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王安想了想,接着说道:“成与不成我都让人来跟你说一声。最近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理,就用不着亲自跑一趟了。”

“好,就按您的意思办。”韩本用拱手告辞:“王老祖宗,我先回去了。”

“麻烦你顺便跑一趟慈庆宫吧。告诉魏朝可以把派给两位殿下的加护撤了。”王安说道。“让西厂的兵回去。”

“不麻烦,顺路而已。”韩本用又应道。

——————

翌日,内东厂正堂。

“哎哟!大祖宗您来啦!”崔仲

青看见魏朝,立刻殷切地迎了上来。他满脸堆笑,简直要将他那张不俊不俏,也算不得太丑的脸挤成一朵蜡黄的菊。“奴婢拜见大祖宗。”崔仲青来到魏朝跟前,飞快地磕了个响头。

“起来吧。”魏朝左右顾视,却没瞧见崔文升,于是问道:“崔厂督呢?”“干爹他老人家去提刑司大狱,审那些不老实的奴婢去了。我这就带您过去。”崔仲青从地上爬起来,回答说。

“嗯。”魏朝颔首,然后问道:“都抓到了?有没有逃掉的?”

“回大祖宗的话。那些泥腿子千户办事还算利索。”崔仲青是很看不上这些出身卑贱的千户的,尽管崔仲青自己也是被父母卖进宫的穷人。

崔仲青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宫里的掌印太监们自不必说,到衙门去抓,一抓一个准儿,还没吃午饭就全给提溜回来了。不在皇城但仍留北京的也一个都没跑掉,虽然多费了些时间,但也还是抓齐了。只有少数几个前几年回来的矿监麻烦点儿.”

“就是没抓齐咯?”魏朝插话道。

“回大祖宗的话,人是没齐。但他们应该只是回老家了,干爹派了人出京去抓。用不了几天,定能到案!”崔仲青信誓旦旦地说。

“希望如此吧。”

没多久,两人来到了东厂提刑司大狱。魏朝远远地看见,坐在监牢尽头刑房里的崔文升,正饶有兴致地看提刑官折磨一个满身都是肥肉的高胖子。

“那人是谁啊?”魏朝偏过头询问跟在他身边的崔仲青。“看起来跟农村杀猪似的。”

“那是山东征税太监马堂,先帝爷裁撤矿监之前,他还兼着开矿的差事。”崔仲青有点儿近视,虚着眼睛瞄了好几下才大致看清受刑者的样子。

“马堂?”魏朝想了想,又问道:“是先帝爷召回的那批税监里头的?”

“您老明鉴,就是那批。”崔仲青点头道:“山东那么近,但这头肥猪愣是拖到九月中才到京师。”

“这么久?旨意不是七月末就下去了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崔文升的身边。

“哟!魏朝来啦。”崔文升听见响动转头,立刻和魏朝瞧了个对眼儿。“来来来,这儿有盐焗的西瓜子儿,磕几个?”他从躺椅上翻身坐起,然后将盛放西瓜子的小碟递到魏朝的面前。这一举动打断了魏朝和崔仲青之间的对话。

“瓜子儿就不必了。”魏朝摇摇头。尽管他并不会对肉刑和死亡产生生理上的排斥,但也不至于变态到在刑房里闻着烙铁炙肉的味道嗑瓜子。

“干爹,师兄。”崔仲青向崔文升,和侍立在崔文升身边的崔元行礼。

“大祖宗。”崔元向只颔首回复崔仲青,然后便跪在地上向魏朝磕头。

“起来吧。”魏朝见过崔元,但对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并没有很深的印象。“回来啦,出京干什么了?”魏朝的口气就像是长辈问小孩儿到去玩儿了一样。

崔元又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站起身并用受宠若惊的口吻回答道:“奴婢只是回家办了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儿。劳大祖宗挂念了。”

魏朝无意在这个地方把崔文升干的事情抖搂出来,所以并不深追。“回来好,回来陪你干爹过元宵。”

“这孩子孝顺。”崔文升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于是先顺着魏朝的话打了个哈哈,然后又岔开话题道:“我刚听见你们说话了,聊什么呢?”

“聊马堂的事儿。”魏朝配合地问道:“看这一身肥肉,想来这家伙的身上应该有不少油水吧,夹棍,烙铁,鞭子,盐水,挑指签,用了这么多东西,都给人搞昏死过去了,审出什么有用的了吗?”

“你还别说,这真是一头顶肥的猪。今天上午才有人来报过,说这家伙光在自己北京的宅子里就屯了价钱超过十万两的古玩字画。现银也有个差不多二万两,但他哪才这点儿家当啊。”一说起钱,崔文升的神采立刻就飞扬起来了。即便地牢昏暗,魏朝还能看清崔文升跃动的眉毛。“我们在通政使司的案牍库里找了一封十五年前,也就是万历三十三年的弹章拓本,您猜是谁写的?”崔文升故意卖关子。

“谁啊?”魏朝是一个很好听众。“快说,快说。”

崔文升得意道:“黄部堂!”

“刑部的黄部堂?”魏朝问。

“唉!对咯,就是他。万历三十三年,黄克瓒在山东任巡抚。上本弹劾这头肥猪‘征多缴少,侵匿税银’,黄克瓒在那封弹章中说,这头肥猪每年从各个税关里,以各种名义抽取出的税银不下二十六万两,但他每年却只向内库进奉七万八千两。七年下来,侵匿税银超过一百三十万两。万历三十三年至今他又在任上干了十五年。如果也按十八万二千两的差额往上算,这混账东西至少吃了四百万。他娘的!他娘的,这可是皇上的钱!”

“这么多!?”魏朝很惊讶,这个数比从郑家抄出来银子还要多。

“是啊。不然这头肥猪,又怎么能在他那个腌臜的马粪池子里,养十几对兄弟姐妹供他淫乐呢。”崔文升冷笑道:“本

厂东千户贺孟准回来报,说这家伙就喜欢看五服以内的兄弟姐妹睡觉,最好是亲的。贺孟准还说,这家伙自个儿睡觉的时候,不同时把着人家的卵鸟和馒头就睡不着。真他妈有病!我倒要看看没人伺候他,他能不能睡着。”

魏朝并不关心马堂个人的兴趣爱好,他只想知道能从这些人的身上弄出多少银子来。于是他摆摆手说:“文官总喜欢夸大,就算是黄部堂应该也不能免俗,他的弹章不一定准的。就算当年是准的,现在也过去十五年了。关键还是看实抄。现在抄了多少出来?”

“如果只说这一刻,还真就那点儿东西。他现在住的地方是他九月份进京之前新置办的,没藏多少银子也正常。不要急嘛,熬猪油就得慢慢熬才香。”崔文升阴恻恻地看了马堂一眼。“狡兔三窟,狡猪也差不多,他在北京有六套宅子,都派人去查抄了,这头猪在北京下的猪崽儿也已经全抓了。现在审的是他在山东的藏金窟,而且我怀疑他在山东以外的地方也藏了银子。七月接旨,九月才回来,这家伙肯定藏钱去了。”

“嗯。”魏朝点点头,提醒道:“查实、抄实、缴实,这回你可别再犯错了。”魏朝可能是大太监序列里,唯一一个不完全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才对崔文升好的。

“省得。”崔文升指了指摆在刑房里的一张只摆了纸笔蜡烛,没放刑具的干净桌子。桌子的后边儿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看那儿。”

“什么意思?”魏朝问。

“那是米娘娘派来的看着我的‘监军’。每天换一个,就不带重样的。”崔文升阴阳怪气地说。尽管崔文升自己也清楚他并不是什么自觉的好货,但被人这么不信任还是让他觉得很不爽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