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告白之后,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
音响里传来轻快的伴奏声,没人说话,所有人都随着女生告白的尾音陷入一种迷之尴尬里。
紧接着,常则把手举到嘴边嚷嚷了声:“孙刻老子爱你!”
然后各种各样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有人喊孙刻我拿着爱的号码牌,有人喊孙刻我太喜欢你了你能给我磕个头吗,江时予还听见有几个人在一片热情告白和生日祝福中,撕心裂肺地喊:孙刻!爸爸爱你!
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就被这么起着哄给糊弄了过去。
台上的女孩儿也没怎么介意,握着话筒站台上乐了半天,下来之后和孙刻碰了个杯,很潇洒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我的妈呀,”谢兰兰放下酒杯,小声对晏安说,“给我吓麻了。”
“她好神奇啊。”江时予感叹。
“多喝两口,”晏安把酒杯重新塞回谢兰兰手里,“压压惊。”
谢兰兰连忙灌了自己两口酒。
看得出来孙刻刚才还是挺尴尬的。
特别是这种当着所有人面的告白,答应会被起哄,不答应会让别人下不来台,有一种强制性要你答应的感觉。
而且孙刻不想答应的情绪挺明显的。
还好常则反应快。
喇叭还是挺有用的嘛。
江时予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不早了,快到他和江醒约好的时间了。
“你要走啊?”晏安凑了过来。
江时予顿了会儿,努力忽视了晏安身上的热度和酒气,点点头:“不是说过么,我爸要来找我。”
“哦,”晏安说,“你去吧。”
江时予起身,去和孙刻说了生日快乐,又解释了一下自己提前离场的原因,孙刻很理解,灌了他两杯酒就让他走了,还商量着下次一块儿打球。
外面的风吹过来没起到什么清醒效果,江时予在街边买了盒口香糖边嚼边往回走,打算走到他和江醒约好的地点去,散散酒味儿。
今晚的月亮很圆,比前一阵子拍的那个扁不拉几的月亮好看很多。
江时予把手机摸出来,拍了张月亮,虽然还是小小的模糊的一个,但他依旧换上了头像。
快走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手机震了下,是晏安拍了拍他,然后发了条消息:今晚的月亮?
-嗯。
-在哪拍的?
-ktv出来右拐那条街上。
-哦。
晏安思考着怎么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ktv里的一群人已经玩儿骰子了,喊点数,晏安不会玩儿这个,翘着二郎腿撑着脑袋看他们玩儿,那边孙刻和谢兰兰好像在说什么。
他看了两眼,谢兰兰表情挺正常的,就没管了,专心听他们喊点数以及回复江时予的消息。
比起谢兰兰,他这会儿更担心江时予一点儿。
可能是因为江时予不在视线范畴里了,而且要去见的人挺糟心的,所以晏安觉得自己的担心非常自然而然。
有点儿怕江时予见完他爸爸以后,又被触及什么伤心往事,变回那个要么一言不发,要么跟个豌豆射手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江时予。
应该不会吧。
毕竟是去见他亲爹。
虽然江时予说起的时候,很明显不怎么待见这位亲爹就是了。
-你到了么?
-快了。
“和谁聊呢?”常则凑了过来,不知道是谁点了首情深深雨蒙蒙,这会儿正嚎着。
“江时予。”晏安晃晃手机。
“他才走多久啊你俩就聊个没停,”常则乐了一嗓子,拉开一瓶酒递过来,“你俩也情深深雨蒙蒙啊?”
“我俩是舒克贝塔。”晏安笑着小声说了句。
“什么?”常则没听清。
“没什么。”晏安盯着酒瓶子乐了会儿,后续常则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脑海里全是那首:舒克舒克舒克舒克,开飞机的舒克……
贝塔贝塔贝塔贝塔……
晏安看了眼手机。
不回消息的贝塔。
刚才说快到了,这会儿应该是进去店里,并且见到他爸爸了,没什么空回消息。
晏安把手机放到一边的时候还有点儿想笑,不明白为什么,江时予去见他爸爸自己在这儿提心吊胆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江时予在他心里就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形象。
是挺可怜的吧,时不时地就哭一嗓子,在自己家小区都能迷路,还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很难不让人同情一下。
虽然很能打,但就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晏安慢悠悠地想着。
一群人没能玩儿到多晚,高二生,其中还有一部分没成年,十一点一过就被父母疯狂打电话催着回家,大家干脆出了ktv,转战夜市摊,吃了点儿东西才散伙。
之前给孙刻告白的那个短发女生似乎是喝多了,被她朋友送了回去,最后那顿宵夜里没能看见她的身影。
谢兰兰和孙刻一直在队伍末尾很缓慢地走着,两个人都喝了点儿酒,晏安回头时不小心瞥到他们,似乎是看见他们的手牵了一下,在他回头的瞬间又很快速地松开了。
真好啊。
晏安把头转回去,当做无事发生,过了会儿莫名地乐了下。
谢兰兰要谈恋爱了。
这一声还没乐完,晏安的笑凝在了嘴角。
江时予要失恋了。
“长高了。”江醒说。
江时予坐在他对面,这个点儿的店里没多少人,音乐很悠扬,理应给人一种舒适感,但江时予只觉得浑身别扭。
他很久没见过江醒了。
“成绩怎么样?”江醒问。
“还行。”江时予说。
“来这边住得惯么?”江醒继续问,“你口味挺清淡的吧,这儿重油重辣……”
“不是每一个人都重油重辣。”江时予说。
江醒愣了会儿,笑了笑:“是啊,不能以偏概全,我教你的,倒是我自己忘了这些了。”
江时予没吭声。
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他不用摸出来看就知道是晏安的消息,想回复一下,又觉得直接摸手机出来看很不礼貌。
如果对面坐的是谢兰兰,他已经把手机摸出来玩儿上了。
江时予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并不指所有,而是一部分人,一小部分人,在朋友面前会比在家长面前要放松得多。
比如他自己。
江醒这趟来说的话都很普通,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地说“你们离了我怎么可能过得下去”,这次江醒的态度很平和,问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等暑假的时候,回去看看你奶奶吧,”江醒喝了口咖啡,“她挺想你的。”
“……哦。”江时予应了声。
“你妈……她还好吗?”江醒问。
“很好。”江时予垂下眼帘,盯着桌沿,语气很确定。
心里却不是特别确定,妈妈那个状态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江醒坐在桌对面,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出了声,说:“江时予,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到大,只要是遇到不确定的事儿,或者要撒谎的时候就不敢看人啊?”
江时予没吭声。
江醒语气里那种果然如此的得意让他感到烦躁。
妈妈的状态不好他居然这么开心。
他好高兴啊,他的妻子被他的出轨伤害后他还这样得意。
烦躁。
想把桌子掀了那么烦躁。
之后又聊了什么,江时予没注意听,一直嗯嗯啊啊的回应着,直到江醒说要走他才松了口气,第一时间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眼,果然是晏安的消息。
前边都是一大串关于孙刻喊来的这群人唱歌是真他妈难听啊的抱怨,往下滑,翻到最后一行,晏安十分钟以前给他发了一条。
-贝塔贝塔,收到请回话。
江时予想了想,给他回:话。
晏安没有再把消息回过来。
不知道在干什么,江时予一个人走在街上,慢悠悠地,心里的烦躁值在一点点下降。
隔了会儿,他干脆摸出手机,给晏安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晏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
“喂,”江时予仰着脑袋走,“你们回家了么?”
“没,吃宵夜呢,”晏安说,“你要来么?”
“在哪?”江时予问。
晏安说了个地址,江时予记下来后直接打车去了那边。
和江醒的见面没他想的那么糟糕,虽然说不上好,但糟心程度比预期低了不少这件事儿还是挺值得开心的。
江时予坐上车,长舒一口气。
夜市摊摆在桥头,用铁棚搭起来,看着不怎么坚固,里面的浓烟根本排不出来,人还挺多的,在浓烟缭绕的情况下坚持吃着肉串。
江时予没来过这边,正准备给晏安打电话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挺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江时予看见他,没忍住乐了起来:“晏安!”
“哎哎哎,”晏安小跑着过来,“走吧,我临走前让老板给你烤了盘微微辣的,这会儿过去刚好。”
“你出来接我的?”江时予看着他。
“是啊,”晏安说,“这儿路很绕,你个在小区都能迷路的货在这儿能绕到天荒地老吧。”
江时予笑了笑没出声。
“对了,和你说个事儿,”晏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脚步顿了顿,“就……谢兰兰和孙刻好像在一起了。”
“啊。”江时予的笑一下停住。
晏安看见他的表情,心情更沉了些,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的:“反正,就,刚我看见他们牵手了来着,他们,就……”
“嗯,”江时予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
“待会儿多喝点儿酒吧,”晏安小声说,“都,都会,就是,哎呀反正人生还长……”
“嗯,我明白,”江时予犹豫了会儿,直接揽住晏安的肩膀,很轻地搂了他一下,“没关系。”
声音很低,低得把情绪都藏住了,又很轻,像是怕吓到谁一样。
他是真的喜欢谢兰兰啊?
晏安皱着眉毛,不知道是被浓烟呛的还是刚喝多了。
心里突然有点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