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庆忌临死之际,告诫身边的人不要杀要离,以此成就他的名声。左右的人准备释放要离,可要离却不肯离开。他对左右的人说:“我有三件事为世人所不容,即便公子有令,我又怎敢苟且偷生呢?” 众人问道:“哪三件事为世人所不容?” 要离说:“为了侍奉君主,不惜杀害自己的妻子儿女,这不是仁;为了新君去杀害旧君的儿子,这不是义;想要成就大事,却不免弄得自己身体残疾、家破人亡,这不是智。我有这三大恶事,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呢!” 说完,便纵身跳入江中。划船的人赶忙将他救起,要离问道:“你们救我做什么?” 舟人说:“您回到吴国,必定会得到爵禄,为何不等着享受呢?” 要离笑着说:“我连自己的家室性命都不在乎,更何况爵禄呢?你们把我的尸体带回去,还能得到重赏。” 于是,他夺过随从的佩剑,砍断自己的双脚,又割喉自尽。史臣为此称赞道:“古人一死,其轻如羽;不惟自轻,并轻妻子。阖门毕命,以殉一人;一人既死,吾志已伸。专诸虽死,尚存其胤;伤哉要离,死无形影!岂不自爱?遂人之功;功遂名立,虽死犹荣!击剑死侠,酿成风俗;至今吴人,趋义如鹄。” 又有一首诗专门提到庆忌力敌万人,却死在残疾的要离手中,借此告诫那些依仗勇力的人:“庆忌骁雄天下少,匹夫一臂须臾了。世人休得逞强梁,牛角伤残鼷鼠饱。”
众人收拾好要离的肢体,连同庆忌的尸体,一同来投奔吴王阖闾。阖闾十分高兴,重重赏赐了投降的士兵,并将他们收编进军队。阖闾以上卿的礼仪,把要离安葬在阊门城下,说道:“借助你的勇力,为我守护城门。” 又追赠了要离的妻子儿女。将他与专诸一同立庙,每年按时祭祀。同时,以公子的礼仪,把庆忌安葬在王僚的墓旁。之后,阖闾大宴群臣。伍员哭着上奏说:“大王的祸患都已消除,可我的仇何时才能报呢?” 伯嚭也流着泪请求出兵讨伐楚国。阖闾说:“明天早上再商议此事。”
第二天早上,伍员和伯嚭又来到宫中拜见阖闾。阖闾说:“我想为二位出兵伐楚,可谁来担任将领呢?” 伍员和伯嚭齐声说道:“全凭大王任用,我们怎敢不效命!” 阖闾心想:“这两人都是楚国人,只怕他们只为自己报仇,未必会全心为吴国尽力。” 于是沉默不语,只是对着南风长声呼啸,片刻后,又长叹一声。伍员已猜到他的心思,便进一步说道:“大王是担心楚国兵多将广吗?” 阖闾说:“正是。” 伍员说:“我举荐一人,定能确保取胜。” 阖闾高兴地问道:“你举荐的是谁?他有何能耐?” 伍员回答:“此人姓孙名武,是吴国人。” 阖闾听说孙武是吴国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伍员又上奏说:“此人精通兵法韬略,有着鬼神莫测的智谋,天地包容般的奇妙本领,他自己着有《兵法》十三篇,世人却大多不知道他的才能,他隐居在罗浮山的东面。若能得到此人担任军师,就算是面对天下的敌人也不在话下,更何况楚国呢?” 阖闾说:“你就替我去把他召来。” 伍员回答:“此人不轻易出仕为官,与常人不同,必须以隆重的礼节聘请他,他才肯出山。” 阖闾听从了他的建议,拿出黄金十镒,白璧一双,让伍员驾着驷马,前往罗浮山聘请孙武。伍员见到孙武后,详细说明了吴王对他的倾慕之意。于是,孙武跟随伍员出山,一同去拜见阖闾。阖闾走下台阶迎接孙武,赐他座位,向他请教兵法。孙武将自己所着的十三篇兵法,依次呈献给阖闾。阖闾让伍员从头朗诵一遍,每读完一篇,阖闾都赞叹不已。这十三篇分别是:第一篇《始计》,第二篇《作战》,第三篇《谋攻》,第四篇《军形》,第五篇《兵势》,第六篇《虚实》,第七篇《军争》,第八篇《九变》,第九篇《行军》,第十篇《地形》,第十一篇《就地》,第十二篇《火攻》,第十三篇《用间》。
阖闾看着伍员说:“看这《兵法》,孙武真是有通天彻地的才能啊。只是可惜我的国家小、兵力弱,该怎么办呢?” 孙武回答说:“我的《兵法》,不仅可以用于军队,即便是妇人女子,只要听从我的军令,也能驱使她们作战。” 阖闾鼓掌大笑道:“先生的话,太不切实际了!天下哪有妇人女子能拿着兵器练习作战的?” 孙武说:“大王若觉得我的话不切实际,请让我用后宫的宫女试一试。如果军令不能施行,我甘愿承担欺君之罪。” 阖闾当即召集了三百名宫女,让孙武训练她们。孙武说:“希望能得到大王的两名宠姬,让她们担任队长,这样号令才能有所统属。” 阖闾又宣来两名宠姬,名叫右姬和左姬,对孙武说:“这是我心爱的宠姬,能担任队长吗?” 孙武说:“可以。不过,军旅之事,首先要严明号令,其次才是赏罚,即便只是小规模的演练,也不能废除这些。请大王指定一人担任执法官,两人担任军吏,负责传达命令;两人负责击鼓;再安排几名力士,充任牙将,手持斧锧刀戟,站在高台上,以壮军威。” 阖闾答应从自己的中军之中挑选这些人。孙武吩咐宫女们,分成左右两队,右姬管辖右队,左姬管辖左队,各自披挂兵器,向她们宣告军法:第一,不许扰乱队伍行列;第二,不许言语喧哗;第三,不许故意违背约束。第二天五更,全体人员都要到教场集合听令操练。吴王登上高台观看。
第二天五更,两队宫女都来到教场,一个个身披铠甲,头戴兜鍪,右手持剑,左手握盾。两名宠姬也穿戴好盔甲,充作将官,分立两边,等候孙武升帐。孙武亲自规划演练的布局,布置成阵势。他让传谕官将两面黄旗,分别交给两名宠姬,让她们手持黄旗作为前导;众宫女跟在队长后面,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总,每个人都要脚步相随,随着鼓声前进后退,左右回旋,寸步不能乱。传谕完毕,让两队宫女都伏地听令。过了一会儿,孙武下令说:“听到一通鼓声,两队同时起身;听到二通鼓声,左队向右旋转,右队向左旋转;听到三通鼓声,各自举剑做出争战的姿势。听到鸣金声,然后收队后退。” 众宫女都掩口偷笑。鼓吏禀报:“鸣鼓一通。” 宫女们有的起身,有的还坐着,参差不齐。孙武离开座位站起来说:“约束不明确,命令不被信服,这是将领的罪过!” 让军吏再次重申先前的命令。鼓吏又击鼓,宫女们都站了起来,但队伍歪歪斜斜,相互挤靠,依旧笑声不断。孙武于是挽起双袖,亲自拿起鼓槌击鼓,再次重申命令,两名宠姬和宫女们没有不笑的。孙武大怒,双目圆睁,头发都竖了起来,直冲冠顶,急忙喊道:“执法官在哪里?” 执法官上前跪下。孙武说:“约束不明确,命令不被信服,这是将领的罪过;既然已经再三约束,士兵却不服从命令,这就是士兵的罪过了!按照军法该如何处置?” 执法官说:“应当斩首!” 孙武说:“士兵难以全部诛杀,罪责在队长。” 他看着左右的人说:“可以将两名女队长斩首示众!” 左右的人见孙武发怒的样子,不敢违抗命令,便将左右两名宠姬绑了起来。阖闾在望云台上观看孙武操练,忽然看到两名宠姬被绑,急忙派伯嚭拿着符节飞奔去解救,传命说:“我已经知道将军用兵的才能了,但这两名宠姬侍奉我起居,很合我的心意,我要是没有这两名宠姬,吃饭都没滋味,请将军赦免她们!” 孙武说:“军中无戏言。我已受命为将领,将领在军中,即便君主的命令也可以不接受。如果为了顺从君主的命令而释放有罪之人,又怎能服众?” 喝令左右:“赶快斩杀两名宠姬!” 将她们的首级悬挂在军前。于是,两队宫女无不吓得双腿颤抖,脸色苍白,不敢抬头看。孙武又从队伍中挑选两人,担任左右队长。再次下令击鼓:一鼓起身,二鼓按规定方向行进,三鼓交战,鸣金收军。宫女们左右进退,回旋往来,都符合规定的动作要求,丝毫不差,自始至终,寂静无声。孙武派执法官去报告吴王说:“军队已经训练整齐,希望大王前来观看,任凭大王驱使。即便让她们赴汤蹈火,也不敢退缩了。” 髯翁写诗咏叹孙武练兵之事:“强兵争霸业,试武耀军容。尽出娇娥辈,犹如战斗雄。戈挥罗袖卷,甲映粉颜红。掩笑分旗下,含羞立队中。闻声趋必肃,违令法难通。已借妖姬首,方知上将风。驱驰赴汤火,百战保成功。”
阖闾痛惜这两名宠姬,便厚葬她们于横山,还立祠祭祀,名为爱姬祠。因为思念爱姬,阖闾便有了不用孙武的想法。伍员进谏说:“我听说‘兵器,是凶器。’不能空谈用兵。诛杀不能决断,军令就无法施行。大王想要征讨楚国,称霸天下,就得寻找良将。将领要以果敢坚毅为才能,若不是孙武这样的将领,谁能渡过淮水、越过泗水,跋涉千里去作战呢?美色容易得到,良将却难以寻觅。如果因为两名宠姬而舍弃一位贤能的将领,这与喜爱杂草而舍弃嘉禾有什么区别呢!” 阖闾这才醒悟,于是封孙武为上将军,号为军师,将讨伐楚国的重任交给他。伍员问孙武:“军队从哪个方向进军呢?” 孙武说:“大凡行军作战的方法,要先消除内患,然后才能对外征伐。我听说王僚的弟弟掩余在徐国,烛庸在钟吾国,二人都心怀怨恨。如今进兵,应该先除掉这两位公子,然后再向南征伐。” 伍员认为他说得对,上奏给吴王。吴王说:“徐国和钟吾国都是小国,派使者去索要逃亡的臣子,他们不敢不听从。” 于是派出两名使者,一名前往徐国索要掩余,一名前往钟吾国索要烛庸。徐国国君章羽不忍心看到掩余死去,私下派人告知他,掩余便逃走了。路上,他遇到同样逃出的烛庸,两人便一起商议,前往楚国投奔。楚昭王高兴地说:“二位公子必定对吴国恨之入骨,应当在他们穷困的时候好好结交。” 于是将他们安置在舒城,让他们训练士兵抵御吴国。阖闾对这两个国家违抗命令的行为十分恼怒,命令孙武率兵讨伐徐国,将其灭掉。徐子章羽逃到楚国。接着,孙武又讨伐钟吾国,抓住了钟吾国的国君带回吴国。随后,吴军又袭击攻破舒城,杀死了掩余和烛庸。阖闾便想乘胜攻入楚国郢都。孙武说:“百姓已经很疲惫,不可急于用兵。” 于是班师回朝。这时,伍员献上计谋说:“凡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必须先明白劳逸的道理。晋悼公将四军分为三部分轮流作战,以此拖垮楚国军队,最终取得萧鱼之战的胜利,这就是让自己安逸而使敌人劳累的方法。楚国执政的都是贪婪平庸之辈,没有人愿意承担忧患。我们可以组成三支军队去骚扰楚国。我们派出一支军队,他们必定全部出动迎战;他们出兵,我们就撤回;他们撤回,我们再出动,让他们兵力疲惫、士兵懈怠,然后突然发动攻击,就没有不胜利的。” 阖闾认为很有道理。于是将军队分成三部分,轮流出动骚扰楚国边境。楚国派将领来救援,吴国军队就撤回,楚人对此深感苦恼。
吴王有个爱女名叫胜玉,一次宫中设宴,厨师端上蒸鱼,吴王吃了一半,把剩下的赐给女儿。胜玉生气地说:“父王竟然用吃剩的鱼羞辱我,我还活着做什么?” 说完便退下自杀了。阖闾悲痛万分,为她准备了丰厚的殓葬用品,将她安葬在吴国西面的阊门之外。为了营造墓地,开凿池塘、堆积泥土,开凿的地方后来就形成了太湖,也就是如今的女坟湖。又用雕琢的文石做棺材,把金鼎、玉杯、银尊、珠襦等珍宝几乎倾其府库的一半都用来陪葬,还把 “磐郢” 名剑也一同随葬。为了送葬,吴王在吴市中让白鹤起舞,让百姓们都来观看,然后让观看的人都进入墓道送葬。墓道内设有机关,男女进入后,便发动机关,关闭墓门,用土填埋,结果男女死者达上万人。阖闾说:“让我的女儿有上万人陪葬,大概就不会寂寞了。” 直到如今,吴地的丧葬习俗中,丧亭上制作有白鹤,便是那时留下的遗风。阖闾为了送死之人而杀生,其无道已经到了极点!史臣写诗道:“三良殉葬共非秦,鹤市何当杀万人?不待夫差方暴骨,阖闾今日已无民!”
话分两头。且说楚昭王在宫中熟睡醒来,发现枕边有一道寒光闪烁。仔细一看,竟是一把宝剑。第二天清晨,昭王召来相剑的风胡子入宫,把剑拿给他看。风胡子一看到这把剑,不禁大为震惊,问道:“君王从何处得到此剑?” 昭王回答:“我睡觉醒来,发现它就在枕边,也不知道这剑叫什么名字。” 风胡子说:“这剑名叫‘湛卢’,是吴国剑师欧冶子所铸。从前越王铸造了五口名剑,吴王寿梦听闻后前去索要,越王便献上了其中三口,分别是‘鱼肠’‘磐郢’和‘湛卢’。‘鱼肠’剑被用来刺杀王僚;‘磐郢’剑则随葬于死去的女儿;如今就只剩下‘湛卢’剑了。我听说此剑乃是五金之精华,汇聚太阳之精气,出世便有神力,佩戴它的人能彰显威严。然而,若是人君做出违背天理之事,这剑就会离开。剑所在的国家,国运必定昌盛久远。如今吴王弑杀王僚自立,又坑杀万人为女儿陪葬,吴国人悲愤怨恨,所以‘湛卢’剑离开了无道的吴国,投奔有道的楚国。” 昭王听后十分高兴,立刻将剑佩戴在身上,视若珍宝,并向国人宣告,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
阖闾丢失了宝剑,派人四处寻访。有人来报:“这把剑到了楚国。” 阖闾愤怒地说:“这肯定是楚王贿赂了我的身边人,把我的剑偷走了!” 一怒之下,他杀掉了身边数十人。随后,阖闾派孙武、伍员、伯嚭率领军队讨伐楚国。同时,又派使者前往越国征兵。越王允常与楚国尚未断绝往来,不肯出兵相助。孙武等人攻克了楚国的六邑和潜邑,由于后续兵力不足,只好班师回朝。阖闾对越国不肯一同攻打楚国十分恼怒,又谋划着讨伐越国。孙武劝谏道:“今年岁星位于越国上空,此时伐越不吉利。” 阖闾不听劝阻,执意出兵伐越,在檇李打败了越军,大肆抢掠一番后返回。孙武私下对伍员说:“四十年之后,越国将会强大,而吴国则会走向衰败!” 伍员默默地记住了这句话。这是阖闾五年时发生的事情。
到了第二年,楚国令尹囊瓦率领水军攻打吴国,以报复吴国占领六邑和潜邑之事。阖闾派孙武、伍员迎战,在巢地打败了楚军,俘获了楚国将领芈繁。阖闾说:“不攻入郢都,即便打败楚军,也不算真正的成功。” 伍员回应道:“我怎会片刻忘记郢都呢!只是楚国国力强盛,天下无双,不可轻视。囊瓦虽然不得民心,但诸侯们尚未厌恶他。听说他贪得无厌,不断索取贿赂,想必不久后诸侯之间就会生变,那时便是我们可乘之机。” 于是,阖闾让孙武在江口操练水军。伍员则每天派人打探楚国的消息。
一天,忽然有人来报:“唐国和蔡国派遣使臣前来通好,现已在郊外等候。” 伍员高兴地说:“唐国和蔡国都是楚国的附属国,无缘无故派使臣远道而来,想必是与楚国结了仇。这是上天要让我们攻破楚国,攻入郢都啊。”
原来,楚昭王得到 “湛卢” 剑后,诸侯纷纷前来祝贺,唐成公和蔡昭侯也来到楚国朝见。蔡侯有一双羊脂白玉佩和两件银貂鼠裘,他将一件裘衣和一枚玉佩献给楚昭王作为贺礼,自己则佩戴了另一件裘衣和玉佩。囊瓦见了十分喜爱,便派人向蔡侯索要。蔡侯对这裘衣和玉佩十分珍视,没有答应囊瓦的要求。唐侯有两匹名马,叫做 “肃霜”。“肃霜” 本是大雁的名字,这种大雁的羽毛洁白如练,脖颈修长,马头高昂,马的外形和毛色与之相似,故而得名。后人又在 “肃霜” 二字旁边加上 “马” 字旁,写作 “骕骦”,这可是天下稀有的宝马。唐侯骑着这匹马驾车来到楚国,马跑得又快又稳。囊瓦同样心生喜爱,派人向唐侯索要。唐侯也没有同意。
两位国君朝见的礼仪结束后,囊瓦便在昭王面前进谗言说:“唐国和蔡国私下与吴国勾结,如果放他们回去,必定会引导吴国来攻打楚国,不如把他们扣留在这里。” 于是,楚昭王将两位国君拘留在馆驿,各自派一千人看守,名义上是护卫,实际上是监押。当时昭王年纪尚小,国家政事都由囊瓦说了算。两位国君一被扣留就是三年,急切地想要回国,却始终无法成行。
唐侯的世子见父亲久久未归,便派大夫公孙哲前往楚国探望,得知了父亲被扣留的原因。公孙哲上奏说:“两匹马和一个国家,哪个更重要呢?国君为何不献上马匹以求得回国?” 唐侯说:“这匹马是稀世珍宝,我十分爱惜!况且我都不肯献给楚王,更何况是令尹呢?而且囊瓦贪婪无度,用威势胁迫我,我宁死也不会顺从他。” 公孙哲私下对随从们说:“我们的国君不忍心舍弃一匹马,却因此长期被困在楚国,这是多么看重牲畜而轻视国家啊。我们不如偷偷把骕骦马偷走,献给令尹。倘若能让主公回到唐国,我们即便承担盗马的罪名,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随从们都表示赞同。于是,他们用酒灌醉养马的人,偷偷盗出两匹马献给囊瓦,并说:“我们的国君因为令尹德高望重,所以让我们献上这两匹良马,供您驱使。” 囊瓦十分高兴,收下了马匹。
第二天,囊瓦进宫对昭王说:“唐侯国土狭小,兵力微弱,想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可以赦免他,让他回国。” 昭王听从了囊瓦的建议,放唐成公出城。唐侯回国后,公孙哲和众随从都将自己捆绑起来,在殿前等待处罚。唐侯说:“若不是各位把马献给那个贪婪的人,我无法回国,这是我的罪过,你们不要怨恨我就足够了。” 随后,唐侯重重地赏赐了他们。如今德安府随州城北,有个骕骦陂,就是因为这匹马曾经过此地而得名。唐胡曾先生曾写诗道:“行行西至一荒陂,因笑唐公不见机。莫惜骕骦输令尹,汉东宫阙早时归。” 髯仙也有诗写道:“三年拘系辱难堪,只为名驹未售贪;不是便宜私窃马,君侯安得离荆南?”
蔡侯听说唐侯献上马匹后得以回国,也把裘衣和玉佩献给了囊瓦。囊瓦又对昭王说:“唐国和蔡国情况相同,唐侯既然已经回国,蔡侯也不可单独留下。” 昭王听从了他的建议。
蔡侯离开郢都后,心中充满了愤怒,他将一块白璧沉入汉水,发誓说:“我若不能讨伐楚国,再次南渡汉水,就让我如同这江水一般!” 回到国内的第二天,蔡侯便把世子蔡元送到晋国作为人质,向晋国借兵讨伐楚国。晋定公为此向周天子申诉,周敬王命令卿士刘卷率领王师与晋国军队会合。宋、齐、鲁、卫、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薛、鄫、小邾子,再加上蔡国,一共十七路诸侯,个个都痛恨囊瓦的贪婪,纷纷出兵响应。晋士鞅担任大将,荀寅为副将,各路诸侯的军队都聚集在召陵。
荀寅自认为是因为蔡国才出兵,对蔡国来说有功劳,便想得到丰厚的财物,于是派人对蔡侯说:“听说您有裘衣和玉佩送给楚国君臣,为何唯独我们晋国没有呢?我们不远千里兴兵,全是为了您,不知道您打算用什么来犒劳我们的军队呢?” 蔡侯回答说:“我因为楚国令尹囊瓦贪婪不仁,才离开楚国投奔晋国。希望大夫能顾念盟主的大义,灭掉强大的楚国,扶持弱小的国家,那么荆襄五千里的土地,都是犒劳军队的财物,这利益难道不大吗?” 荀寅听后十分惭愧。
当时是周敬王十四年的春三月,恰好连续下了十几天大雨,刘卷患上疟疾,荀寅便对士鞅说:“从前五霸中,齐桓公最为强盛,然而他在召陵驻军,也没有让楚国受到丝毫损伤。先君晋文公仅仅取得了一次胜利,之后两国就不断交战。自从两国互通友好之后,晋楚之间没有冲突,由我们来挑起争端可不妥当。况且现在雨水连绵,疟疾流行,恐怕进军未必能取胜,撤退又怕被楚国追击,不能不考虑这些。” 士鞅也是个贪婪的人,他也想得到蔡侯的酬谢,却未能如愿,便以雨水不利为由,借口难以进兵,退还了蔡侯的人质,传令班师回朝。各路诸侯见晋国不肯做主,便各自返回本国。髯仙有诗叹道:“冠裳济济拥兵车,直捣荆襄力有余;谁道中原无义士,也同囊瓦索苞苴。”
蔡侯见各路诸侯的军队纷纷解散,大失所望。回国途中经过沈国,他怨恨沈子嘉没有跟随讨伐楚国,便派大夫公孙姓率军袭击并灭掉了沈国,俘虏了沈国国君并将其杀害,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怒。楚囊瓦得知后极为愤怒,兴兵讨伐蔡国,包围了蔡国都城。公孙姓进言说:“晋国已经靠不住了。不如向东前往吴国求救。伍子胥、伯嚭等大臣与楚国有着深仇大恨,必定会全力相助。” 蔡侯听从了他的建议,立即派公孙姓约上唐侯,一同前往吴国借兵,并将自己的次子公子干送到吴国作为人质。
伍员将蔡侯等人引见给阖闾,说道:“唐国和蔡国怀着满腔的怨恨,愿意作为先锋。救援蔡国可以彰显名声,攻破楚国则能获得丰厚的利益。大王想要攻入郢都,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不可错过。” 阖闾于是收下蔡侯的人质,答应出兵,先派公孙姓回去通报消息。
阖闾正准备调兵,近臣前来禀报:“军师孙武从江口回来了,有事求见。” 阖闾召见孙武,询问他的来意。孙武说:“楚国之所以难以攻打,是因为它附属国众多,我们不容易直接打到它的境内。如今晋侯一声号召,十八国便纷纷响应,其中陈、许、顿、胡等国向来依附楚国,这次也都背离楚国,跟随晋国。可见人心怨恨楚国,并非只有唐国和蔡国。这正是楚国势力孤立的时候。” 阖闾听后十分高兴。他派被离和专毅辅佐太子波留守国内。任命孙武为大将,伍员和伯嚭为副将,亲弟弟公子夫概为先锋,公子山专门负责督运粮草。出动全部吴国军队六万人,号称十万,从水路渡过淮水,直抵蔡国。
囊瓦见吴国军队来势汹汹,便解除了对蔡国的包围,匆忙撤退。他又担心吴军追赶,于是直接渡过汉水,才停下来屯扎,并接连派人向郢都送去紧急战报,请求救援。
再说蔡侯迎接吴王阖闾,哭诉楚国君臣的恶行。不久,唐侯也赶到了。两位国君表示愿意作为左右翼,跟随吴国一同灭掉楚国。出发前,孙武突然传令军士登陆,把战舰都留在淮水弯曲之处。伍员私下询问舍弃战船的原因。孙武说:“战船逆水行驶,速度迟缓,这样会让楚国得以从容防备,我们就无法攻破楚国了。” 伍员十分佩服孙武的见解。大军从江北陆路经过章山,直奔汉阳。楚军屯扎在汉水南岸,吴军则屯扎在汉水北岸。囊瓦日夜担心吴军渡过汉水,听说他们把战船留在淮水,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楚昭王听说吴军大举进犯,亲自召集众臣商议对策。公子申说:“子常(囊瓦字子常)并非大将之才,应迅速命令左司马沈尹戍率兵前往,阻止吴国人渡过汉水。他们远道而来,后援不足,必定无法长久。” 昭王听从了他的建议,派沈尹戍率领一万五千士兵,与令尹协力防守。
沈尹戍来到汉阳,囊瓦将他迎入大寨。沈尹戍问道:“吴军从哪里来,为何来得如此迅速?” 囊瓦说:“他们把战船留在淮汭,从陆路经豫章来到这里。” 沈尹戍听后,连连冷笑几声,说:“人们都说孙武用兵如神,从这件事来看,简直就是儿戏!” 囊瓦问道:“此话怎讲?” 沈尹戍说:“吴国人习惯乘船,擅长水战,如今却舍弃战船从陆路进军,只是为了贪图便捷。万一战事失利,他们就没有退路了,我因此觉得可笑。” 囊瓦又问:“他们的军队现在屯扎在汉北,有什么办法可以打败他们?” 沈尹戍说:“我分五千士兵给你,你沿着汉水列营,把船只全部聚集到南岸,再派轻快的小船,日夜在江面上往来巡逻,让吴军无法抢夺船只渡江。我率领一支军队从新息抄到淮汭,把他们的战船全部烧毁,再用木头和石头把汉东的隘道堵死。然后令尹您率兵渡过汉江,攻打他们的大寨,我从后面夹击。这样一来,他们水陆两路断绝,首尾受敌,吴国君臣的性命,就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囊瓦听后十分高兴,说:“司马的高见,我远远比不上。” 于是,沈尹戍留下大将武城黑率领五千士兵,协助囊瓦,自己则率领一万人马向新息进发。不知后来战事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