汦河星畔 作品

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沉舟遗秘

    潼江的晨雾厚重而凝滞,沈绫夏立在船头,手中那柄断剑在船舷上轻轻划过,溅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在这朦胧的雾色中格外刺眼。

    我坐在一旁,紧盯着声呐屏上那团模糊的沉船轮廓,心情愈发沉重。

    而在我的膝盖上,婴儿的银镯泛着奇异的涟漪,那光泽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颤动。

    昨夜,一缕神秘的蜂巢纤维悄然缠上他的脚踝,此刻已长成锁链状的青斑。

    “就是这里。”老船工的声音沙哑而沧桑,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向那翻涌的漩涡,“三十年前,‘昌运号’就在这片水域离奇失踪。当时捞尸队的人说,他们看见了一扇青铜门……”

    说到此处,他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球中映出我背后的虚影,恐惧瞬间爬上他的面庞。

    我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陈月璃的残魂在雾中若隐若现,她的眼神满是哀伤与焦急。

    沈绫夏面色凝重,迅速将掺着朱砂的糯米洒入江面。

    刹那间,血色的涟漪在水面上迅速扩散,竟组成了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九宫图。她大声喝道:“辰时三刻,开坛!”声音坚定有力,在晨雾中回荡。

    就在此时,潜水服里的蜂鸣器突然尖锐地尖叫起来,压力表指针疯狂跳动。

    我们深吸一口气,相继坠入江底。惊鸿剑的凤纹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那锈蚀斑驳的船体。

    突然,甲板的裂缝中缓缓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那手瘦骨嶙峋,仿佛被岁月抽干了生机,腕间的浪花纹刺青与陈家族谱记载的“镇海卫”图腾如出一辙。

    “是永乐年间沉没的官船!”沈绫夏的声音透过潜水设备传来,带着一丝激动与紧张。她手中的避水符在舷窗上灼出焦痕,急切地喊道:“看货舱!”

    我们费力地撬开木箱,里面堆满了青铜铃铛,每个铃铛上都刻着“罗陈合籍”四个古字。

    婴儿忽然大声啼哭起来,那哭声尖锐而有力,声波震碎了箱底的陶罐。泛黄的婚书残卷随水波缓缓舒展,上面的字迹虽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

    “……月璃代兄镇海,以魂饲蛟,然崇岳私纵贪狼……”

    暗流突然变得湍急起来,沉船深处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仿佛有什么古老而邪恶的东西即将苏醒。

    陈月璃的虚影迅速飘来,按住我的肩膀,声音急促而焦急:“快走!他醒了!”

    我们沿着舷梯迅速前行,尽头处,九具青铜棺椁在水草的摇曳下若隐若现,仿佛沉睡了数百年的巨兽。

    当惊鸿剑触及中央棺椁的浪花纹时,棺盖突然炸裂,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

    一具穿着鱼鳞甲的腐尸直扑而来,他胸口的护心镜刻着“镇海千户陈”。

    “先祖……”沈绫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敬畏,迅速用桃木剑抵住腐尸的咽喉,“这是陈月璃的兄长陈镇海!”

    腐尸的声带震动,发出诡异的水泡声:“阿妹糊涂!”他手中的骨刀猛地劈向婴儿,“当年就该溺死这祸胎!”

    惊鸿剑的凤纹与骨刀相撞,刹那间,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战船上波涛汹涌。陈镇海将襁褓中的罗崇岳抛入江心,然而,就在那一刻,无数青铜铃铛蜂拥而至,贯穿了他的胸膛……

    “是贪狼救了罗崇岳!”我猛地格开骨刀,剑锋挑飞腐尸的头盔,只见那蜂窝状的脑髓里嵌着青铜铃舌,“你才是第一个被附身的宿主!”

    沈绫夏迅速抛出捆仙索,缠住腐尸的左腿,喊道:“看他的护心镜!”

    我们翻转护心镜,背面是永乐七年的婚书拓片,此刻正渗出血色,仿佛在诉说着那段被掩埋的恩怨情仇。

    陈镇海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震碎了舷窗:“罗陈两家早该葬身鱼腹……”

    他的肋骨突然爆开,九道青光射向其他棺椁。

    婴儿突然伸手,抓住一道青光,银镯的裂纹中伸出蜂巢触须,将青光绞成碎末。陈月璃的虚影从剑身浮现,眼中含泪:“阿兄,收手吧!”

    “收手?”陈镇海的脊椎裂成九节鞭,疯狂舞动,“当年你为护罗家小儿,将我封入归墟时……”鞭影扫过之处,青铜棺椁接连开启,泡发的尸骸抓着锈剑爬出,场面恐怖至极。

    沈绫夏将断剑插入甲板裂缝,大喝:“震位兑泽,开!”

    瞬间,龙虎山虚影自剑痕升起,强大的力量将尸群钉在船壁。我趁机挥剑斩下陈镇海的头颅,然而,蜂窝状的断颈处却钻出一条双头蛟龙。

    “等的就是此刻!”

    蛟首吐出罗崇岳的声音,充满了怨恨与疯狂,尾鳍猛地拍碎船舱底板。

    归墟之门在深渊中缓缓显现,门环上的青铜铃舌突然集体震颤,发出诡异的声响。

    婴儿的啼哭化作龙吟,银镯彻底碎裂。陈薇的残魂裹着青光冲出,与蛟龙缠斗成一团:“带他去找月柔……”

    她的声音被水泡吞没,惊鸿剑突然脱手,射向归墟。

    暗流裹挟着我们撞进归墟之门,一股腥甜的空气扑面而来,其中还飘着腐熟的桂花香,让人作呕。

    白玉祭坛上,九盏人皮灯笼散发着幽光,照亮了婚书碑文。缺角处,正好嵌着婴儿手中的半块玉佩。

    “原来如此……”沈绫夏抚摸着碑文缺口,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陈月柔才是真正的……”

    话还未说完,祭坛突然倾斜,一个穿嫁衣的女童从碑后转出。

    她面容稚嫩,眼神却透着诡异的冰冷。她怀里的拨浪鼓突然炸响,三百青铜镜从地底升起,每面镜子都映着陈薇消散的场景。

    女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阿姊说要永远在一起呢。”

    惊鸿剑自归墟飞来,剑穗上缠着半截蜂巢触须。

    我割破掌心,握住剑柄,血珠顺着凤纹流遍剑身:“那就如你所愿!”

    剑锋刺入婚书碑的刹那,陈月璃的残魂从三百铜镜中走出,她的面容温柔而慈爱,缓缓将女童拥入怀中:“小妹,阿姊来接你了……”

    青光吞没视野的瞬间,我听见罗崇岳的叹息:“镇阴人……永远逃不出……”

    紧接着,爆炸的气浪将我们掀回江面。我怀中的婴儿心口浮现完整的镇阴印,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渡轮鸣笛声由远及近,甲板上一个穿道袍的身影正在分发“平安符”。

    沈绫夏咳着血沫,苦笑着说:“第九盏灯,亮了。”